太极殿的檀香刚燃过三分之一,长孙无忌就捻着花白的胡须,目光扫过阶下的文武百官。他的青灰色官袍在晨光里泛着暗纹,腰间的玉带扣着枚双鱼佩 —— 那是太宗潜邸时所赐,比寻常的玉带重三成,压得袍角都微微下坠,像他此刻沉甸甸的心思。
“启奏陛下,” 长孙无忌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投入静水,在大殿里荡开层层涟漪,“近日听闻后宫与外廷往来频繁,臣以为,《周礼》有云‘后宫不与外事’,此乃祖宗家法,不可轻废。” 他顿了顿,眼角的余光掠过嫔妃队列,“尤其是私相授受之举,更易滋生事端,望陛下明察。”
百官的呼吸瞬间屏住,连香炉里的烟都仿佛凝滞了。谁都听得出这话是冲武媚娘来的 —— 这几日东宫的人在私下传,武才人频繁派人出入禁苑,与那个种胡椒的罪臣李杰过从甚密。只是没人敢挑明,毕竟这话若是不实,便是污蔑后宫,按律当斩。
李世民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檀木的纹路被摩挲得发亮。他没看长孙无忌,也没看嫔妃队列,只是望着殿外的日晷,铜针的影子刚好落在 “巳时” 刻度上。“长孙爱卿所言极是,”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规矩,谁也不能破。”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才缓缓移向嫔妃队列,在武媚娘身上停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怒意,却像寒冬的湖面,冰层下藏着暗流 —— 既是警告,也是试探,看她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难。
武媚娘站在队列末尾,石榴红的宫装在一众浅色素服里格外醒目。听到长孙无忌的话时,她的指尖正缠着腰间的玉佩流苏,流苏上的珍珠碰撞出极轻的脆响,像颗定心丸。此刻见李世民看来,她从容地提起裙摆,莲步轻移,在大殿中央盈盈一拜,发髻上的金步摇叮咚作响,却掩不住她声音里的镇定:
“臣妾参见陛下。” 她的福礼标准得挑不出错,腰弯的角度不多不少,恰好是《女诫》里规定的 “半蹲不折腰”,“长孙大人忧心国事,臣妾敬佩。只是近日臣妾研究香料,听闻禁苑的李大人懂些草木特性,便托人请教了几句,都是些调香的闺阁琐事,实在不敢劳烦朝堂挂怀。”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殿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提到 “李大人” 时,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御膳房的厨子,仿佛那几次隐秘的往来真的只是请教调香。站在旁边的贤妃悄悄捏了捏帕子 —— 这位武才人,胆子竟比传闻中还大,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敢认下与外臣的 “往来”。
长孙无忌的眉头拧得更紧,山羊胡都快竖起来:“请教调香? 才人怕是忘了,李杰乃戴罪之身,禁苑更是陛下亲设的试验之地,岂是随意请教的地方?” 他往前迈了半步,官袍的下摆扫过金砖,发出 “沙沙” 的声响,“前日有人见才人宫中的侍女,与禁苑杂役在花丛中私语,这又作何解释?”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殿内鸦雀无声。私语二字,在朝堂上分量极重,几乎等同于指控 “私通”。李承乾站在皇子队列里,嘴角勾起抹不易察觉的笑 —— 他正等着武媚娘慌乱失措,好让父皇治她的罪,顺便把李杰也拖下水。
武媚娘却像没听懂那话里的深意,反而抬起头,眼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侍女与杂役说话? 许是臣妾让她们采花时,问了些禁苑的花种吧。” 她转向李世民,语气里添了几分娇憨,却不失分寸,“陛下也知道,臣妾素爱花草,前几日还从禁苑讨了些蔷薇花种,想着在寝殿外种一片,莫非这也犯了规矩?”
李世民看着她坦然的眼神,突然想起前几日收到的银壶羊肉汤。汤里的胡椒叶香气独特,当时还问过御膳房,说是武媚娘亲手炖的。此刻再看她手里悄悄藏着的小瓷瓶,心里大致有了数 —— 这女子,是把调香当幌子,在跟李杰做些什么交易。
“哦? 才人研究出什么香料了?” 李世民的语气缓和下来,指尖在龙椅扶手上敲了敲,“不妨呈上来看看。”
武媚娘像是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个青瓷瓶,正是送给李杰那只的同款,只是瓶身上没缠红绳。她双手捧着,由内侍转呈给李世民,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琉璃:“这是臣妾新制的玫瑰香露,用波斯的法子蒸馏而成,能驱蚊提神。夏日蚊虫多,臣妾愿献给陛下,也请陛下分给百官一些,办公时能清爽些。”
内侍将瓷瓶呈到龙案上,李世民拔开软木塞,一股浓郁的玫瑰香立刻漫了开来,比殿内的檀香更清冽,瞬间驱散了朝臣们脸上的倦意。他倒了些在掌心,搓了搓,清凉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到手臂,连近日因暑气引发的头痛都缓解了几分。
“这香露倒是别致。” 李世民的嘴角终于有了笑意,他示意内侍将香露分给百官,“才人有心了。夏日炎炎,有这东西提神,倒是能让众卿少些烦躁。” 他看向长孙无忌,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和解意味,“不过是些闺阁调制品,长孙爱卿不必过于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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