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陶锅里的羊肉汤咕嘟作响,乳白的汤色里浮动着撕碎的胡椒叶,辛香混着肉香漫过金砖地缝,缠上梁柱上的盘龙浮雕,连殿角铜鹤香炉里的檀香都被压了下去。李世民盯着李杰递来的玉碗,碗沿凝着细小的水珠,映得他龙袍上的十二章纹都柔和了几分。
“陛下请用。” 李杰单膝跪地,碗底与金砖轻触,发出 “叮” 的脆响。他的指尖还沾着胡椒叶的碎末,辛香顺着指缝钻进衣袖,像揣着团暖烘烘的火。
李世民接过玉碗,拇指摩挲着冰凉的碗壁。殿内静得能听见汤面热气破裂的轻响,李承乾攥着朝笏的指节泛白,长孙无忌的花白胡须微微颤抖,连武媚娘垂在袖中的手都攥成了拳 —— 这碗汤,盛着的何止是羊肉,更是胡椒苗的生死,是朝堂势力的天平。
玉匙舀起的瞬间,汤色在晨光里泛着琥珀光。李世民吹了吹浮沫,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胡椒的辛辣先是在舌尖炸开,随即化作暖流淌向喉头,羊肉的醇厚被衬得愈发鲜明,连骨髓炖出的鲜香都多了层灵动的底味。他眉头倏地舒展,像被春风拂过的冻河:“这味道……”
“陛下觉得如何?” 李杰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这口汤不仅要证明无毒,更要让李世民尝到胡椒的独特价值 —— 比茱萸少了份冲辣,比花椒多了缕清冽,正是中原调味缺失的那抹层次。
李世民又舀了一大勺,玉匙碰撞碗壁的脆响里,他喉结滚动得格外清晰:“比用茱萸调味更鲜!” 他将碗底的汤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角的油星,龙椅的扶手被拍得 “砰砰” 响,“这哪是妖物,分明是好物! 李德全,给百官分汤,都尝尝!”
太监们捧着托盘穿梭在朝班间,玉碗碰撞的叮当声像串流动的乐符。户部尚书第一个接碗,刚抿了口就瞪大了眼 —— 他前日还在奏折里写 “胡椒性寒,多食伤身”,此刻却忍不住咂嘴:“这辛辣里带着回甜,炖肉竟有如此奇效!”
礼部侍郎捏着碗沿的手指发颤。汤里的胡椒叶碎片还浮在表面,他盯着看了半晌,终究抵不过香气诱惑,仰头灌了半碗,烫得直哈气却不肯松口:“难怪西域诸国当个宝…… 老臣先前是糊涂了!”
轮到长孙无忌时,托盘在他面前顿了顿。老狐狸的目光扫过李杰,又落在李世民舒展的眉头上,接过碗的手像托着块烙铁。羊肉汤滑过喉咙时,他心里咯噔一下 —— 这味道与家中藏的西域胡椒丝毫不差,去年西域商人送来的那包,他还当稀罕物锁在樟木箱里,此刻却被个罪臣当众煮成了汤,还要被陛下称赞。
“如何?” 李世民的目光突然扫过来,带着审视的锐利。
长孙无忌喉结滚了滚,将碗底的残渣舔得干干净净,花白的胡须上沾着油星:“陛下英明,此物确有独到之处。” 他说着违心话,指节却将玉碗捏出了道浅痕 —— 既恨李杰抢占先机,又懊恼自己没能早点看出胡椒的价值,更怕李世民追问 “家中是否有胡椒”,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
李承乾接过汤碗时,手抖得差点把汤洒在明黄常服上。辛辣味呛得他咳嗽两声,眼泪却不是辣出来的 —— 他比谁都清楚胡椒的金贵,东宫库房里还堆着三箱西域货,是准备用来拉拢边将的,此刻却被李杰用一锅汤搅得满城皆知,连父皇都赞不绝口,先前的谣言像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味道如何?” 李世民看向儿子,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平和。
李承乾强挤出笑,将汤碗递还太监:“儿臣…… 儿臣觉得尚可。” 他不敢说不好,更不愿说好,含糊的回应引来得力官员的窃笑,连武媚娘垂着的眼帘都抖了抖,像是在憋笑。
武媚娘接碗时,指尖与太监的托盘轻触。她舀汤的动作缓而稳,玉匙在碗里划了个半圆,将沉底的胡椒叶碎片都拢到匙中。辛香漫过鼻尖时,她抬眼望向李杰,目光像浸了汤的暖玉 —— 这步险棋走对了,用一锅汤堵住悠悠众口,比十份奏折都管用。
“媚娘觉得呢?” 李世民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知道这位才人通医术,对香料也颇有研究。
武媚娘屈膝行礼,汤碗举过眉心:“回陛下,胡椒辛温,既能去腥又能提鲜,炖肉时加少许,可消肉腻,臣女以为…… 确是良材。” 她特意加重 “良材” 二字,像在给李杰的奏请铺路。
汤碗传过整个朝班,连最古板的御史大夫都咂着嘴说 “味胜山珍”。李世民看着官员们脸上的赞叹,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目光在李杰与李承乾之间来回流转,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李杰,” 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殿内的宁静,“你说这胡椒不仅能调味?”
“是。” 李杰伏地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应答里,有释然,更有谋划 —— 是时候抛出真正的杀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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