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还未亮透,张大山已经站在了城北殡仪馆那栋肃穆的主楼前。深秋的寒风卷着落叶,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也让他右臂的尸煞气隐隐泛起一丝阴冷的回应。他裹紧了不算厚实的外套,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将父母的担忧和槐荫路十七号的谜团暂时压在心底,推开了员工通道的门。
更衣室里,夜班的同事正疲惫地换着衣服,看到张大山,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夜辛劳后的沉闷气息。张大山默默地换上那身深蓝色的工装,动作间,右臂的僵硬感让他微微蹙眉。
当他走进焚化车间外廊时,老马已经在那里了。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微微驼着背,正拿着一块干净的软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控制台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只是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马师傅,早。”张大山主动打招呼,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清晰。
老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算是回应。他抬起浑浊的眼睛,没什么表情地扫了张大山一眼,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下意识微微护着的右臂上停留了半秒,便又低下头去,继续他无声的准备工作。
张大山也不在意,他已经习惯了老马的沉默。他今天的任务是清理二号焚化炉昨日使用后残留的灰烬,并协助老马进行点火前的设备检查。
推开厚重的隔热门,一股热浪混合着特殊的气味扑面而来。炉膛内还残留着昨夜的高温,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生命彻底燃尽后的空寂感。张大山不是第一次进来,但每次身处此地,灵台中的潘舜都会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沉静平和的意念,帮他抵御着这种环境对心神的无形侵蚀。
“此地乃阴阳转换之关口,生气死气交汇,心若不定,易受杂念所扰。”潘舜的声音在灵台中响起,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淡然,“这位马居士,久居此间而神志清明,步履沉稳,其所佩法器功不可没,其自身心性亦非常人。”
张大山一边拿起专用的长柄刷和收殓盒开始清理,一边在心中回应:“嗯,我感觉到了。他好像……特别‘稳’,像钉在这里的一根柱子。”
清理工作枯燥而需要耐心。飞扬的灰烬带着余温,需要小心处理。张大山干得很仔细,动作尽量放轻,避免扬起过多灰尘。在他清理的时候,老马会偶尔走进来,默不作声地检查一下气压表、油路阀门,或者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敲打一下炉膛内壁,侧耳倾听声音。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只有动作间微妙的配合。
当张大山清理完毕,准备将收殓盒搬出去时,老马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按在了盒盖上。
张大山一愣,看向老马。
老马没看他,只是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用红漆画着一个小小八卦图案的金属桶,又指了指张大山手里的收殓盒,然后做了一个“倒进去”的手势。
张大山明白了,这是专门处理这些最终残渣的地方,而且似乎有某种讲究。他依言照做,将灰烬倒入那个特殊的桶中。
在他做完这一切后,老马不知从哪里摸出三支纤细的、几乎看不到烟气的线香,就着旁边常年不灭的长明灯烛火点燃,插在了金属桶旁边一个满是香灰的旧陶罐里。烟雾笔直上升,散发出一种清心宁神的淡淡香气。
没有念咒,没有仪式,只是一个沉默的动作。
但张大山却能感觉到,在那三支香点燃的瞬间,周围那种若有若无的、因清理工作而略微躁动的残余能量波动,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安抚、抚平了。
“敬而无谄,哀而不伤。此乃古礼,意在安抚残余灵息,助其平顺离去。”潘舜解释道,“此非道法,近乎‘礼’,源于对生死最基本的敬畏。这位马居士,深谙此道。”
张大山心中对老马的敬意又添了一分。
上午的工作相对平稳,接运来的逝者多是自然死亡的老者,气息相对平和。老马依旧是那套流程:触碰吊坠,无声默念,然后沉稳操作。张大山则负责一些辅助工作,搬运、登记、维持秩序。他发现,老马虽然不说话,但眼睛很毒。有一次,一个家属带来的寿衣材质可能含有化纤成分,老马只是用手摸了一下,便对负责入殓的同事微微摇了摇头,那名同事立刻会意,换上了殡仪馆提供的纯棉寿衣。
“化纤之物,易燃且易生异气,于逝者不安,于炉膛亦非善。”潘舜点评道,“此等细微处,非经验老道者不能察。”
临近中午,天色却阴沉了下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这时,接运车拉回来一位特殊的逝者。那是一位年轻人,据说是车祸意外身亡,遗体损伤严重,即便经过了初步处理,依然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甘、愤怒与突如其来的恐惧交织在一起的负面能量。连同来的家属,情绪也极其激动,哭声和呼喊声充满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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