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汝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西向沙丘尽头时,西北的日头正毒得厉害。黄沙被晒得泛着刺眼的金芒,踩上去能清晰感觉到鞋底传来的灼热,像踩着一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铁板。风裹着滚烫的沙粒,刮在脸上又疼又燥,吸进鼻腔里,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呛人的热气,喉咙发紧得像要裂开。
罗恩没有半分停留。他抬手,指尖轻轻弹掉墨色衣袍上沾着的细沙——沙粒落在地上,瞬间就被地表的高温烘得没了踪影。转身时,衣摆随着动作轻轻一扬,带起一缕极淡的风,他的目光已牢牢锁在东南方的天际线:那里的黄沙与天空的交界线有些模糊,隐约能看到一丝极淡的青灰色,那是豫南山林特有的颜色,也是风天养此刻被困的方向。
从西北荒漠到豫南山林,千里之遥,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决定风天养的生死。罗恩不再向外扩散精神感知,而是将其凝成一束,紧紧裹住自身经脉——每一缕炁都像被精心梳理过的溪流,顺着经脉稳稳流转,不浪费半分力气。他双脚微微一沉,再轻轻一踏,沙面只留下两个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足印,下一秒,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掠出。
墨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却始终贴服在他身上,没有半分多余的晃动。沿途的枯骆驼刺、风蚀出的乱石堆飞速倒退,快得只剩下模糊的残影;偶尔有被风卷起的沙粒撞在衣袍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却连他的步伐都没能打乱分毫。原本需要半日才能跨越的沙丘群,在他全力疾驰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彻底甩在了身后,连那片令人窒息的枯黄色,都渐渐淡了下去。
奔行途中,罗恩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麻纸。这纸是昨夜离开龙虎山时,张静清派弟子骑着快马加急送来的,边缘已被汗水浸得发皱,边角有些磨损,上面用炭笔标注的字迹潦草却格外清晰,能看出写字人当时的急切:“风天养,现于豫南桐柏山鹰嘴崖一带周旋,遭三方势力围堵——阴罗教(为首者为副教主,携三杆控魂幡,专克魂体秘术)、济世门二弟子李嵩带队(带五名核心弟子,持宗门‘镇邪令牌’,可压制炁劲)、地方势力黑虎帮(帮主赵三虎亲至,带十余名打手,贪‘拘灵遣将’秘术,手段狠辣)。昨日辰时,有樵夫见其左臂缠血布,靠召阴兵抵挡追兵,炁息紊乱,似已力竭。”
指尖缓缓划过“拘灵遣将”四个字,罗恩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早从龙虎山的典籍里见过关于这门秘术的记载:能沟通阴阳两界,召阴兵、拘精怪,甚至能请动土地、城隍等低阶神明相助,威力极强。而风天养将这门秘术用得极正——早年江南发水,流民涌入苏州城,黑虎帮趁机在城门设卡,敲诈流民的救命钱,是风天养单枪匹马找上门,召来当地土地公,当着满城百姓的面,拆了黑虎帮的赌场,还把缴获的金银全分给了流民;后来浙西有精怪作祟,害了十几条人命,也是风天养带着“拘灵遣将”的令牌,深入深山,将那精怪降服,还了当地百姓安宁。
可也正因这门秘术太过特殊,既遭正道门派忌惮(怕其操控阴物为祸),又被邪修势力觊觎(想夺来炼制凶魂),如今风天养卷入“三十六贼”的风波,更是成了众矢之的。那三方势力里,阴罗教的控魂幡最是难缠——这幡用百条生魂炼制,能散出阴邪之气干扰魂体,恰好克制“拘灵遣将”;罗恩甚至能想象到,风天养左臂的伤,多半是被控魂幡散出的邪气所伤,连召来的阴兵都不稳了。
“风天养……”罗恩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脑海里浮现出更多关于此人的零星片段。他曾听龙虎山的老道长说过,风天养是个典型的“认死理”的性子,重义气,却也最见不得“拖累”二字。早年他在师门时,师父病重需要一味“千年人参”,师门经费紧张,师兄弟们想一起凑钱去买,风天养却偷偷留了张字条,独自闯进长白山——那山里有熊瞎子,还有盘踞的山贼,他硬是凭着“拘灵遣将”召来的山精引路,找到了人参,自己却被山贼砍伤了腿,回来时拄着拐杖,还笑着说“一点小伤,不碍事”。
如今风天养被三方势力围堵,以他的性子,怕是宁肯自己硬扛到力竭,也不愿接受旁人相助——他怕自己身上的“麻烦”连累了救他的人,更怕自己成了别人的“累赘”。
“对他,不能像对窦汝昌那样简单带走安置。”罗恩心里渐渐勾勒出清晰的策略,脚步却丝毫未停。窦汝昌虽倔强,却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只要给他一条生路,他便会顺着走;可风天养不同,他的耿直里带着几分执拗,若是只贸然现身说“我带你走”,他定然会摇头拒绝,甚至可能为了不拖累罗恩,故意引开追兵,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必须先以雷霆手段击溃追兵。”罗恩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像藏在鞘里的刀,终于露出锋芒,“要让他亲眼看到,我有足够的实力毁掉控魂幡、打退济世门和黑虎帮,让他明白,他不是‘拖累’,我也不需要他‘硬扛’。只有打消了这份顾虑,再跟他说‘暂时避祸是为了日后澄清真相’,他才会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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