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迷窟深处后,之前笼罩在石穴里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像被风吹散的雾霭般骤然褪去。空气中还残留着几分炁息碰撞的余韵,却已不再带着那种令人脊背发寒的威慑,只剩下岩壁缝隙里渗出的阴冷湿气,混着若有似无的尘土味,缓缓弥漫在空旷的石穴中。
张怀义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方才与无根生共处时,他虽表面平静,实则全身神经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几分。此刻压迫感散去,他攥得发白的指节终于缓缓松开,肩膀也不自觉地垂落了半寸,连紧绷的下颌线都柔和了些许。但他那双看向罗恩的眼睛,依旧像淬了冷光的刀,没半分松懈:审视里裹着警惕,试探中藏着防备,仿佛在打量一个深不可测的谜团。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在罗恩身上扫了一圈——从对方淡然的神色,到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再到垂在身侧、看似随意却暗含章法的手。终于,张怀义深吸一口气,声音沉得像落在青石板上的石子,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你究竟是谁?”
这四个字问得直接,没有绕半分弯子。紧接着,他又补了两句,每一句都戳在关键处:“为何对‘炁’的理解如此透彻?为何知晓无根生的道?更重要的是——你为何要插手我与他的论道,甚至刻意引导我?”
罗恩知道,此刻是打破隔阂、建立信任的关键。他没有回避张怀义的目光,反而迎着那道带着审视的视线,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我是谁,其实并不重要。你若习惯,依旧称我‘渡者’便好——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真正重要的,是我做了什么,以及为何要做。”
他没有直接回答“身份”这个最敏感的问题——不是刻意隐瞒,而是此刻的真相太过离奇,说出来反而会引发更多怀疑。与其纠结于无法证实的来历,不如将重点放在张怀义能感知、能验证的“结果”上。
罗恩的声音沉了沉,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像是想起了那些模糊却刺眼的画面:“我之所以知晓这些——知晓炁的本源,知晓无根生的道,甚至知晓你心中的‘炁体源流’雏形,是因为我曾看到过一些来自未来的碎片影像。那些影像很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只能看清大概的轮廓,却足以让我窥见未来的凶险,足以让我知道,有些事若不改变,会酿成多大的悲剧。”
“至于我为何要插手……”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恳切,不再是之前论道时的温和提点,而是带着对生命的珍视,“非为名利,更非为权势。我既不需要靠此博取什么声望,也不需要借此事掌控什么力量。我只是不忍——不忍见这世间因炁法的纷争、因人心的执念,陷入更大的动乱;不忍见那些如你一般,怀揣着‘守护’与‘正道’理想的人,最终在未来的风波里,落得家破人亡、身死道消的凄惨收场。”
为了让这份“不忍”不显得空洞,罗恩抬了抬手,指尖轻轻点了点空气,像是在梳理记忆里的碎片,随后报出了几个具体的人名,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段简短却精准的背景:“上清派的刘渊,你该听过吧?上月他因卷入‘先天炁法秘录’的争夺,被昆仑、武当、全真三派势力围堵在龙虎山后山的断云峰,按我所见的未来,他本该在第七日的突围中,为了掩护同门力竭而亡;还有吕家的吕良——你与吕家的吕慈有旧识,该知道这孩子心思纯良,却因无意中触碰到吕家‘明魂术’的核心秘辛,正被族内几位长辈猜忌,不出半月,他就会被以‘泄露家族秘术’为由软禁,最终在绝望中叛逃,落得被全族追杀的下场;至于三一门的李慕玄……”
说到“李慕玄”三个字时,罗恩的声音微微放缓,带着几分惋惜:“他因与三一门掌门的理念不合,正被门派视为‘异端’,再过三个月,三一门会以‘修炼邪术’为由对他动手,而他为了自证清白,会在宗门大殿上与掌门死斗,最终虽胜了,却也因‘以下犯上’被整个正道唾弃,只能隐姓埋名,最后死在一场无人知晓的山野冲突里。”
这些名字,张怀义并非一无所知。刘渊的事,他上月从一位上清派老友的信里隐约听过,知道对方确实陷在秘录争夺的麻烦里;吕良的处境,他前几日去吕家拜访吕慈时,也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出不对劲,只是没想到情况会如此危急;而李慕玄与三一门的矛盾,更是在修道界小有名气,只是没人料到结局会这般惨烈。
听到这些细节时,张怀义的反应极快:先是听到“刘渊”时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接着听到“吕良”时瞳孔微微收缩,直到“李慕玄”的结局落下,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你说李慕玄会……死在山野冲突里?”
“是。”罗恩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却不冷漠,“但这些都已经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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