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风裹着冬末的凉意,掠过罗恩的衣摆,将玄色长袍吹得猎猎作响。他站在高耸的鹰嘴崖顶端,脚下是陡峭的岩壁,岩缝里还残留着未化的积雪,泛着细碎的银光。崖下,是一座看似恢复了安宁的城镇——青灰色的屋顶上积着薄雪,炊烟从烟囱里缓缓升起,在低空聚成淡淡的雾霭;街道上偶尔能看到行人,有的背着药篓去山里采药,有的推着小车贩卖炭块,孩童的笑声顺着风飘上来,细碎却真切,像是在证明这场乱世真的暂歇了。
可罗恩知道,这安宁之下藏着多少裂痕。他望着城镇边缘那片尚未重建的废墟——那里曾是一家铁匠铺,年初时被乱兵一把火烧了,铁匠夫妇没能逃出来,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孩子,如今被陈大夫接去了溪边的安全点。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赵洐死前塞给他的,玉佩上刻着“守”字,边缘早已被他摸得光滑,可每次触到,还是能想起赵洐倒下时的模样——那天雨下得很大,赵洐为了掩护流民撤退,用身体挡住了敌人的法器,鲜血混着雨水,在地上积成了暗红色的水洼,他最后说的那句“前辈,守住他们”,至今还在罗恩耳边回响。
这一年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
初春时,他在乱葬岗找到李慕玄——那时李慕玄刚被师门逐出师门,心灰意冷,差点跟着一群盗匪去劫掠村镇。罗恩拦下他时,他手里还攥着一把生锈的刀,眼神里满是绝望。如今,李慕玄在魏先生的安全点里,正跟着钻研阵法,上个月传讯来说,他布的“迷踪阵”成功困住了一队试图探查的陌生修士,护住了山洞里的妇孺。罗恩想起李慕玄传讯时语气里的雀跃,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浅淡的弧度——他终究是把这个差点误入歧途的年轻人,拉回了正道。
然后是端木瑛。他找到她时,她被囚在暗无天日的秘牢里,双手被特制的镣铐锁住,无法动用双全手,脸色苍白得像纸。可即便那样,她怀里还护着一本残破的《经络图谱》,那是她祖辈留下的心血。如今,她在山谷的安全点里,不仅完善了修复经脉的术法,还提炼出了能治疗外伤的“生机液”,上个月陈大夫用这“生机液”救了一个被邪炁所伤的孩童,那孩子如今已经能跑能跳了。罗恩仿佛能看到端木瑛坐在窗边,指尖凝着莹白光芒,在兽皮卷上细细勾勒的模样——那是对生命的敬畏,也是对传承的坚守。
还有马本在。马家堡被攻破时,马本在抱着先祖牌位,差点要跟敌人同归于尽。罗恩带他离开时,他眼底满是绝望,说“马家传承要断了”。可如今,山腹工坊的炉火常年不熄,马本在不仅造出了能保护普通人的“护心甲”,还画出了“飞天梭”的完整图纸,计划下个月试着打造原型——他想让那些在乱世中颠沛流离的人,能有一处安全的容身之所。罗恩似乎能听到工坊里青铜锤敲击玄铁的声响,那声响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他确实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保全了许多本该消逝的生命与知识。李慕玄没有沦为盗匪,端木瑛的双全手没有失传,马本在的神机百炼得以延续,还有那些被他护在安全点里的流民、修士,他们不用再在战火中苟延残喘,不用再担心下一秒会不会失去性命。
可那些未能挽回的遗憾,像刻在骨头上的痕,怎么也抹不去。
赵洐的死是最痛的。那个总是笑着说“前辈,我还能再护一队人”的年轻人,最后却倒在了他面前,他甚至没能来得及用端木瑛的“生机液”救他——等他带着“生机液”赶回去时,赵洐的身体已经凉了,手里还攥着那枚刻着“守”字的玉佩,像是在完成最后的托付。还有西南的那个小镇,他收到消息时,乱兵已经洗劫了整个镇子,他赶过去时,只看到满地的尸体和燃烧的房屋,一个抱着母亲尸体的小女孩,眼神空洞地坐在废墟里,他想上前安慰,可那孩子只是摇着头,说“妈妈说,等雪停了就安全了,可雪还没停,她就走了”。
他没能阻止甲申之乱的发生,没能护住所有想护的人,没能挽回所有的遗憾。这些念头,像重石一样压在他心头,让他在无数个深夜里辗转难眠——他是不是做得还不够多?是不是力量还不够强?如果他能更早找到赵洐,如果他能更快赶到那个小镇,是不是就能避免那些悲剧?
崖风忽然大了些,吹得他额前的碎发飘动。罗恩低头,看向胸口——那里藏着张怀义留下的“义字符”,此刻正微微发热,像是在传递着某种力量。他想起那些“孤岛”里的景象:马本在的工坊里,炉火映着年轻弟子们专注的侧脸;端木瑛的小屋外,孩子们在溪边采摘草药,笑声清脆;魏先生的山洞里,李慕玄正拿着石块,认真地绘制阵法图谱;陈大夫的竹屋里,晾着一排排草药,阳光落在上面,泛着淡淡的绿光。
那些,都是他种下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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