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肆虐了大半日的雨势终于如疲惫的旅人般收敛了锋芒,从狂暴的倾盆之势,柔化为细密如筛落银线的雨丝。它们温柔地敲打着书房的黛瓦屋檐,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大自然为这场迟来的倾诉奏响的低吟浅唱;又似无数细密的手指,轻拂着木质窗棂,为这静谧的夜添了几分诗意的背景音。庭院里的芭蕉叶被雨水洗得油亮,叶尖上缀着的水珠像碎钻般晶莹,偶尔有一滴顺着叶脉滑落,“滴答”一声坠入青石板的积水里,漾开一圈圈极淡的涟漪,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得仿佛能穿透时光。
书房内,那盏老式煤油灯依旧亮着,灯芯跳动着微弱的火苗,昏黄的光晕透过磨砂玻璃罩,在空气中晕开一层朦胧的暖光,将整个房间裹进一片温柔的橘色里。八仙桌上,一壶刚泡好的碧螺春正散发着袅袅热气,淡绿色的茶汤在白瓷茶杯里漾着微光,茶面上浮着几片细嫩的茶叶,清雅的茶香袅袅上升,缠绕着书架上旧书的油墨香,又混着案头砚台里未干墨汁的清香,三重气息交织在一起,驱散了雨夜的寒凉,让整个空间都浸在一种温暖而静谧的氛围里,仿佛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
嘉宾们围坐在书桌旁,黄垒、沈越、苏晴、张捷,还有特意留下来的导演王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肃穆与期待,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他们像一群聆听智者教诲的学生,目光紧紧落在陆砚辞身上,眼底满是探寻与敬重,等着他揭开那埋藏了十年、让无数人牵挂的隐退真相。陆砚辞坐在书桌主位,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白瓷茶杯,指腹划过杯沿的细纹,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随即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历经十载光阴沉淀的淡然,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
“十年前,我拿完那所谓的‘三金’编剧大满贯,站在颁奖典礼的舞台上,看着台下闪烁的闪光灯像无数只刺眼的眼睛,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欢呼,突然觉得很陌生——那片热闹里,没有一个人问我‘下一个剧本想写什么’,所有人都在说‘陆老师,下次合作带带我们家艺人’‘这个IP我们想找您改编,预算管够’。”他轻轻啜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清香在舌尖散开,也似乎冲淡了回忆里的些许浮躁,“那时候的圈子,已经开始变味了。大家不再谈论剧本的逻辑是否严谨、角色的情感是否真挚、故事的内核是否有力量,反而整天围着流量、数据、番位打转。流量明星轧着三四部戏,连剧本都没看完,台词念‘1234’都能被粉丝吹捧成‘敬业’;好好的三十集剧本,被投资方要求注水到五十集,硬加塞毫无关联的配角戏,只为给自家艺人刷存在感;连歌曲都成了‘快餐’,三分钟的旋律,编曲懒得打磨,歌词写得空洞无物,只想着靠短视频平台蹭热度,火一首是一首。”
他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他心生厌倦的时刻,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茶杯:“我那时候刚写完《爱情公寓》的最终季,本来想接着打磨一个关于老北京胡同的剧本——写巷子里的老裁缝、卖糖葫芦的大爷、放学追着蜻蜓跑的孩子,写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温暖。可投资方找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陆老师,改改设定吧,加几个流量明星,多搞点三角恋,胡同背景换成网红打卡地,这样才有话题度’。我看着他们眼里对流量的狂热,对内容的漠视,突然就累了——不是熬夜改剧本的身体累,是心里的累。我怕再待在那个圈子里,迟早要为了迎合市场,磨掉自己对创作的热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那样的创作,没意思了。”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墨色绸缎,仿佛能穿透这十载光阴,让他看到当年的场景:“正好那时候,老程……也就是程砚秋,他状态很不好。他刚在一场大型演唱会上出了失误——吉他弦突然断了,他慌了神,连带着记错了《归期》的歌词,台下一片哗然。后来网上全是骂他‘江郎才尽’‘德不配位’的评论,他把自己关在画室里,连吉他都不敢碰,整天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跟我说‘砚辞,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再唱歌了’‘我觉得自己不配站在舞台上,对不起那些喜欢我的人’。”
“我那时候推掉了所有工作,搬到他隔壁的公寓住。每天早上买好豆浆油条敲他的门,陪他去公园散步,听他吐槽心里的憋屈,听他说小时候学吉他的趣事;他不想说话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在画室里画画,他握着画笔在宣纸上勾勒远山近水,我就在一旁用铅笔描他的侧影,画纸上的他眉头微蹙,却藏着对音乐的执念;深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就煮点小米粥,陪他坐在阳台看月亮,跟他说我当年写剧本被拒二十多次,最惨的时候连房租都交不起,只能在网吧熬夜改稿的事。”陆砚辞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意里满是对老友的温情,像冬日里的一缕暖阳,“就这么陪着他,慢慢帮他走出阴影。直到半年后,他在一场小型音乐会上重新拿起吉他,指尖拨动琴弦,完整弹完了那首《归期》。弹到最后一句‘待君归,风也温柔’时,台下有人喊‘程砚秋,你终于回来啦’,他转过头,红着眼眶跟我比了个‘OK’的手势——那时候我就想,他好了,我也该给自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写点真正想写的东西,唱点真正想唱的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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