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锐利,如同最老道的猎手闻到了猎物身上残留的异样气息。
“洗是洗干净了……”张婆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岁月沉淀的笃定,却比上次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这皂……太糙。”
她枯槁的手指点了点那盆浑浊油腻的污水,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刀:“碱头太冲……油太臭……洗过的菜,沾了死气!”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钩子,投向沈微婉因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颊:“腌出来……味道就僵了!守住了干净,也守死了活路!”
如同兜头一盆冰水!
沈微婉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茫然再次攫住了她!这……这也不行吗?难道……难道真的没有活路?
张婆浑浊的眼珠却并未在她脸上停留,而是缓缓扫过屋内家徒四壁的凄凉,最终,落在了灶台旁那个用来盛放淘米水(极少有米,多是野菜糊糊的残渣水)的、边缘豁了好几处的粗陶破碗上。浑浊的碗底,沉淀着一层灰白色的、如同稀泥般的米糠渣滓。
张婆枯槁的脸上,深刻的皱纹微微牵动了一下。她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向那破碗底部的米糠渣滓。
“那个……”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追忆,仿佛在时光长河中打捞着某种早已模糊的、属于最底层的智慧,“弄出来。”
沈微婉茫然地照做,用枯枝小心翼翼地将碗底那层湿漉漉、粘稠滑腻的灰白色米糠渣滓刮到一个更小的破瓦片上。
张婆浑浊的目光又移向墙角那个豁口破陶罐——里面是之前腌萝卜剩下的、浑浊发黄、带着浓郁咸辛和微弱酸腐气息的腌菜卤水。
“卤水……”她吐出一个字,“舀一勺底子。”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跳!卤水底子?那是腌菜的灵魂!她不敢怠慢,极其小心地用枯枝从破陶罐底部,夹起一小块沉淀的、颜色更深、质地更粘稠的浑浊卤水渣滓,放在盛着米糠渣滓的瓦片上。
张婆枯槁的手指再次指向灶台角落那个粗陶盐罐(里面只剩浅浅一层粗盐)。
“盐……”她的声音斩钉截铁,“一把!”
沈微婉枯槁的手指颤抖着,从盐罐里抓出一小把粗粝的盐粒,撒在那堆湿漉漉的米糠和浑浊的卤水渣滓上。
灰白色的米糠渣滓,深褐粘稠的卤水底子,粗粝的盐粒……三样东西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堆颜色污糟、质地粘腻、散发着生涩米糠气、浓重咸腥和微弱酸腐气息的……烂泥!
张婆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这堆“烂泥”,如同看着一件稀世珍宝。她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刻的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幽深。她伸出枯瘦如鹰爪的手指,直接探入那堆粘腻的混合物中!
枯瘦粗糙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搅拌器,开始用力地、反复地揉搓、碾压那堆混合物!米糠渣滓在盐粒的摩擦和卤水的浸润下,迅速被碾碎、融合!粘稠的卤水底子如同胶水,将盐粒和米糠紧紧粘合在一起!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复杂、带着强烈酸腐发酵气息的怪异味道,瞬间升腾而起!这味道比刚才的皂水怪味更甚!它混合着米糠的霉味、卤水的咸腥酸腐、盐的粗粝,形成一种如同陈年潲水桶底发酵物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呕……”安儿再也忍不住,趴在炕沿干呕起来,小脸惨白。
沈微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浓烈到极致的酸腐恶臭熏得眼前发黑!胃里剧烈翻腾!她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吐出来!张婆在干什么?!这比那下脚油皂还要恶心百倍!
然而,张婆浑浊的眼珠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她枯槁的手指毫不停歇,用尽全身力气揉搓碾压着那堆越来越粘稠、颜色越来越深、如同腐烂淤泥般的混合物!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赋予这堆污物某种神圣的使命!
终于!
那堆混合物在她枯瘦手指的揉搓下,变成了一团深褐色、粘稠如膏、散发着浓烈酸腐恶臭的烂泥!
张婆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枯槁的脸上布满汗珠,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掌心这团散发着恶臭的“东西”,如同看着自己刚刚诞下的、丑陋却无比重要的孩子。
“找个小罐……”她的声音因用力而更加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干净的……最好。”
“把它……”她将掌心那团深褐色、粘稠恶臭的“膏泥”,如同交付某种神圣的祭品,递到沈微婉面前,“塞进去!”
“压紧!”
“封死!”
“藏到……最阴最冷的角落!”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别动它!别开它!让它……睡!”
沈微婉看着那团近在咫尺、散发着浓烈酸腐恶臭的深褐色膏泥,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她枯槁的手指剧烈颤抖着,巨大的恐惧和本能的抗拒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这东西……这东西能用来腌菜?这比毒药还像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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