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毒日头,晒得棉田龟裂的泥壳冒烟。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杂着焦臭、药腥、铁锈与死亡气息的酸腐异香,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盘踞在河滩地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李青禾枯槁的身影钉在棉田边,深陷的眼窝里沉淀着一层比墨色烟油更死寂的麻木。掌心溃烂的伤口在异香的侵蚀下肿胀流脓,烙印绳纹的灼痕却如同被这毒烟浸透,闷闷地烧着骨髓。目光空洞地掠过那些曾泼洒过死亡汁液的棉株——叶片上,粘稠墨黑的烟油水早已干涸板结,形成一层丑陋的、龟裂的……污秽铠甲。
死?
还是……未死?
深陷的眼窝里那片沉滞的麻木没有丝毫波动。她一步不敢近前,如同躲避瘟疫源头。那刺鼻的异香,那墨黑的污迹,那层覆盖叶片的“铠甲”,都在无声地提醒着她……那日从地狱釜底刮出的……污秽与绝望。
风,卷着燥热,掠过棉田。
忽然!
一片被墨黑“铠甲”覆盖的、边缘焦卷的残叶……
极其轻微地……
极其艰难地……
在风中……抖动了一下!
抖!
不是被风吹动!
而是……叶片本身……一种细微的……挣扎!
紧接着!
“簌簌……簌簌……”
一阵极其细微、却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如同……亿万只干枯的虫足……在砂纸上……集体爬行!
看!
李青禾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圆!深陷的眼窝里那片死寂的麻木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刺穿!她枯槁的头颅极其僵硬地低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向叶片背面——那层墨黑龟裂的污秽“铠甲”之下!
铠甲……
正在……剥落!
如同……腐朽的……树皮!
而在剥落的缝隙之间……
露出的……
不再是……蠕动的、贪婪的黄绿色!
而是……
一片……令人心悸的……焦黑!
密密麻麻!
层层叠叠!
无数点……米粒大小、蜷缩成球状、如同被烈火瞬间焚烤过的……焦炭般的……虫尸!
紧紧粘连在叶脉之上!
呈现出一种……彻底失去生机的……僵硬!
和……深入骨髓的……枯槁焦黑!
焦黑!
死透了的焦黑!
曾经疯狂蠕动的蚜虫,此刻如同被地狱烈焰舔舐过亿万遍!只剩下一具具微缩的、蜷曲的、炭化的……焦尸!牢牢地……钉死在了……它们曾经疯狂吮吸的……叶肉之上!
风过。
“簌簌……沙沙……”
焦黑的虫尸相互摩擦,发出干燥、短促的……死亡之音。
更有无数虫尸……如同被风化的黑色尘埃……簌簌……脱落!
砸在龟裂滚烫的泥地上……
瞬间……碎裂成……更细小的……黑色粉末!
随风……飘散!
死!
死绝了!
一片……令人窒息的……焦尸地狱!
“嗬……”一声极其压抑、如同破旧风箱漏气的嘶鸣,从李青禾干裂的唇间挤出。深陷的眼窝里那片被恐惧刺穿的麻木,缓缓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的、带着巨大后怕的……死寂虚无。
就在这时——
“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布鞋碾过滚烫砂砾的声响,在棉田另一头响起。
李青禾枯槁的头颅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极其艰难地、极其僵硬地……抬起。
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糊满汗渍泥污的视线,极其模糊地……看到棉垄深处……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沈明远!
他不知何时已立在棉田中心,依旧裹着那身洗得发白、沾着新土的粗布短褂,裤腿挽着,赤脚踩在滚烫龟裂的泥壳上。黝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如同探针……极其缓慢地、极其专注地……扫视着……那些覆盖着焦黑虫尸的……棉叶。
他枯槁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弯下腰。骨节粗大的、沾着泥土的手指……极其稳定地……捻起一片……粘连着密密麻麻焦黑虫尸的……残叶。
捻!
指腹极其轻微地……摩挲过叶片背面……那层焦黑、干硬、如同砂纸般的……虫尸层!
触!
然后!
他将那片残叶……极其缓慢地……凑近自己……沟壑纵横的……黝黑鼻翼之下!
嗅!
枯槁的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再翕动!
浑浊的眼睛死死钉在叶片上那片令人心悸的焦黑!那浓烈到化不开的酸腐焦臭与药腥铁锈混合的死亡气息……仿佛正被他……一丝一缕地……吸入肺腑!咀嚼!品咂!
时间在毒日头的曝晒下极其缓慢地流逝。
棉田里只剩下虫尸脱落的细微“沙沙”声,和沈明远那近乎凝固的……嗅闻姿态。
终于!
他极其缓慢地……直起了佝偻的腰。
枯槁的头颅极其艰难地抬起。
浑浊的眼睛……
极其缓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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