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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木劝农腰牌高悬村学,其意义远非一块寻常匾额可比。消息不胫而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东塘村乃至源水县每一个角落。初始,乡民们多是怀着敬畏与好奇远远观望,将那牌子视作皇权的延伸,神圣而不敢轻易触碰。然而,李青禾那句“谁有农难,持牌入县衙”的承诺,如同给这沉静的乌木注入了滚烫的魂魄,渐渐在一些被逼至角落的农人心中,燃起了微弱的火苗。

这火苗,很快便迎来了第一次淬炼。

时值深秋,薯粉的生意愈发红火。那雪白细腻的粉浆不仅在东塘工坊内供不应求,周边村镇的布庄、乃至县里的一些浆洗房,也都闻风而来,订购这浆衣挺括、色泽清亮的薯粉。运送薯粉的独轮车、牛车,时常往来于东塘村与外界相连的土路上。

这一日,天色阴沉,寒风渐起。村东头的王婆婆,儿子前年服徭役伤了腿脚,家里就靠她带着儿媳磨薯滤粉,换些银钱度日,顺便也用工坊定的规矩,攒些薯种准备来年扩大种植。婆媳俩刚将今早滤出的几十斤湿薯粉装上车,准备送往邻村预订的布庄,却被两名身着皂隶服、面色倨傲的税吏拦在了村口。

为首的税吏姓胡,生得尖嘴猴腮,是县衙税课司里有名的“铁算盘”,专爱在农人小贩身上刮油水。他用马鞭梢敲了敲车上的薯粉袋子,斜着眼道:“老王婆,这拉的什么货啊?”

王婆婆心里一紧,赔着笑脸道:“差爷,是……是些薯粉,送去浆衣裳的。”

“薯粉?”胡税吏嗤笑一声,“新鲜物事啊。既然是新出的货殖,就得纳税!按市价估算,你这车粉,需纳……五百文钱!”

五百文!王婆婆婆媳俩闻言,脸色瞬间煞白。这车粉全部卖出,刨去成本,也不过赚个三四百文,如何能交得出五百文的税?这分明是敲诈!

“差爷!差爷明鉴啊!”王婆婆急得差点跪下,“这薯粉是工坊李女史带着咱们弄的,说是新产,是为了消化那吃不完的番薯,给咱们贫苦人家多条活路,从来没听说过要纳税啊!再说……再说也值不了那么多钱……”

“李女史?”胡税吏冷哼一声,语气满是不屑,“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朝廷法度?她说不用纳税就不用纳?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有所产,皆需纳税!这是铁打的规矩!少废话,拿钱来!否则,这车粉扣下,人也要锁去衙门吃板子!”

他身后的跟班也跟着吆喝,作势就要上来抢车。王婆婆的儿媳吓得哭出声来,紧紧抱着装粉的袋子。周围渐渐聚拢了些村民,皆是敢怒不敢言。这胡税吏平日就横行乡里,手段刁钻,寻常农户哪里敢跟他硬顶?

王婆婆浑身发抖,看着税吏那嚣张的嘴脸,又看看自家那车赖以活命的薯粉,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就在这时,她浑浊的目光猛地扫到了村学那敞开的窗户,以及窗户内,正墙上悬挂的那枚乌木腰牌!“劝农女史”四个字,在阴沉的天光下,仿佛透出一股沉静的力量。

李青禾平日的话语,工坊夜校里学到的关于“新垦地免三载”的诏令精神,以及那腰牌代表的“可直奏”的权力,在这一瞬间,如同几道闪电,劈开了她脑中的混沌与恐惧。

就在胡税吏的手即将碰到车辕的刹那,王婆婆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挺直了佝偻的腰背,枯瘦的手指直指村学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却异常清晰的呵斥:

“住手!”

这一声呵,竟带着前所未有的气势,将两名税吏都震得一愣。

王婆婆不再看他们,转身面向村学,朗声道,那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字字砸地有声:“李女史有令,陛下亦有恩旨!凡新产之物,为活民计,三年内免征赋税!这薯粉,乃是番薯新出之物,正当免税之期!尔等安敢违抗女史定例,强征暴敛?!”

老妇举腰牌呵:“女史定例,新产免税三年!”

她虽未直接取下腰牌,但这番话,句句不离“女史定例”,字字指向那枚高悬的乌木牌,其意不言自明——我此举,乃依仗劝农女史之权,依仗那背后可直奏天听的威慑!

胡税吏脸色瞬间变了。他自然知道那乌木腰牌的存在,更清楚其“直奏”之权意味着什么。若真被这老婆子捅上去,说他违抗劝农政令,苛待新产,这顶帽子扣下来,莫说他一个小小税吏,便是他的上司也吃罪不起!他方才的嚣张气焰,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顿时溃散。他指着王婆婆,嘴唇哆嗦着,想放几句狠话,却终究没敢再说出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僵持了片刻,胡税吏狠狠一跺脚,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好!好个牙尖嘴利的老虔婆!你……你等着瞧!”说罢,再不敢停留,带着跟班,如同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转身,几乎是跑着逃离了村口。

吏溃逃。

望着税吏狼狈远去的背影,王婆婆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儿媳和周围连忙上前的村民扶住。她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心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与一种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的快意。

村民们围着她,七嘴八舌,既有后怕,更有兴奋。

“王婆婆,您可真敢说啊!”

“那胡扒皮也有今天!”

“全亏了李娘子那腰牌!悬在那里,就是咱们的胆气!”

消息很快传遍全村,也传到了工坊。李青禾闻讯,并未多言,只是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欣慰的神色。她知道,那枚乌木牌,第一次,真正地“活”了过来。

塘埂方向。 阴云低垂, 寒风卷起枯叶。 那个沉默如礁石的身影…… 不知何时已立于村口的老槐树下。 浑浊的目光…… 掠过税吏溃逃的方向, 又落回那惊魂初定、却面带喜色的王婆婆与村民身上。

枯槁的嘴唇…… 极其艰难地…… 翕动了一下。 一个低哑的、仿佛也裹挟了税吏溃逃时的狼狈与老妇呵斥之决绝的声响, 缓缓地吐出:

“……牌——……” 声音顿了顿, 似在感受那无形威慑的力量。 “…——慑——…” “…——税——…” 下颌极其缓慢地、 带着一种对魑魅魍魉在公器面前仓皇败退的冷峻旁观, 向下一点。 “…——蠹——…”

“牌慑税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