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了？”他低声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林薇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平日面对她时的温情，只剩下属于战士的冷冽和决绝。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终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知道……我知道会来的……可是，可是……” 可是当它真的来了，还是让人如此难以承受。
“该来的，总会来。”沈惊鸿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钢铁般的意志，“躲不掉，就只能面对。”
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不知何时滑落眼角的一滴泪珠，动作轻柔，与他此刻周身散发出的冷硬气息形成奇特的反差。“薇薇，记住我昨天说的话。从现在起，上海不会再是安全的孤岛。你要有心理准备。”
林薇用力地反握住他的手，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是林薇，是来自未来的灵魂，她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更清楚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她必须坚强起来，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身边这个即将奔赴更危险战场的男人。
“我明白。”她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你需要我做什么？”
沈惊鸿看着她迅速从震惊和恐惧中恢复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的薇薇，从来都不是需要被圈养在温室里的娇花。
“保护好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他沉声道，“家里的事，交给你。外面的事，有我。”
他没有再多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转身，迈着坚定而迅速的步伐离开了餐厅。他的背影挺拔如松，仿佛能扛起即将倾塌的天空。
林薇站在原地，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看着阿秀默默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片。窗外的天空，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铅灰色。
卢沟桥的炮声，不仅震撼了华北，也如同一声丧钟，在这遥远的上海滩上空，凄厉地敲响了。
消息像野火一样，迅速燃遍了上海的每一个角落。
电台里，播音员用沉重而急促的声音，一遍遍播报着来自北方的噩耗；报童们挥舞着墨迹未干的号外，在街头巷尾疯狂地奔跑呼喊，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变调：
“号外！号外！日军炮轰宛平城！二十九军誓死抵抗！”
“卢沟桥事变！全面抗战爆发了！”
“买报看呐！华北最新战况！日本人动手了！”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争抢着报纸，脸上写满了震惊、愤怒、恐慌和不敢置信。茶楼酒肆里，议论声、咒骂声、担忧声沸反盈天。银行的门口很快排起了长队，是那些嗅觉灵敏、急于提取存款以备不时之需的富商和市民。米店、油盐铺子前也开始聚集人群，恐慌性的抢购初现端倪。
“锦薇”成衣铺里，原本悠闲挑选衣料的几位客人，在听到街上传来的号外声后，也顿时失去了购物的兴致，匆匆离去，脸上带着惶然。锦娘忧心忡忡地走到门口，看着外面骚动不安的街道，叹了口气，对林薇道：“这生意，怕是没法做了。”
林薇站在橱窗前，看着外面混乱的人群，心情沉重。历史的画卷，正按照她所知的轨迹，一寸寸展开其残酷的底色。
“生意事小，国事为大。”林薇轻声道，“锦娘，先把店关了吧。把这些时新的料子和成衣，都收拾好，也许……以后能用得上。”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锦娘愣了一下，看着林薇沉静的侧脸，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没有多问，转身去吩咐店员。
林薇则走到柜台边，拿起那叠《救亡之声》宣传册，用力地握在手中。这些册子，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轻飘飘，却又如此沉重。
下午，她去了顾言笙所在的报社。报社所在的弄堂里，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不再是文人墨客的清淡雅致，而是一种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的紧张和忙碌。打字机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编辑们围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社论的措辞，记者们进进出出，脸上带着奔跑后的潮红和亢奋。
顾言笙正伏在案前，奋笔疾书，眼镜滑到了鼻梁下端也浑然不觉。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林薇，立刻站起身，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林小姐！你来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你都知道了？这帮狗娘养的小鬼子！他们终于撕下伪装了！”
他将手中刚刚写完的稿子递给林薇看，标题是《为保卫国土流尽最后一滴血！——告全国同胞书》，字里行间充满了悲愤的力量和誓死抵抗的决心。
“我们正在加印特刊，要把前线的消息，把政府的表态，把全国人民的呼声，最快地传递出去！”顾言笙激动地说着，挥舞着手臂，“我们要号召全上海的民众，支援前线，抵制日货，投身救亡！国家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能再坐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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