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像重锤一样砸在林薇心上。顾言笙被捕,陈锋可能殉国……沈惊鸿留下的、她所能依仗的外部力量,正在被迅速剪除。她感觉自己像狂涛中的一叶孤舟,周围的依靠正一个个消失。
她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不能乱,绝对不能乱。
“阿珍,”她重新睁开眼,目光锐利,“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粮食问题必须解决,一直躲在棚户区,迟早会坐吃山穷,或者被那些地痞流氓、汉奸走狗发现。”
“小姐,您的意思是?”
“我们需要一个更稳定、也更安全的身份和收入来源。”林薇的大脑飞速运转,“一直靠黑市购买不是办法,而且太惹眼。我记得冯伯说过,租界里一些教会和慈善组织,还在开设粥厂和难民营?”
“是的,法租界和公共租界都有,但管理很严,进去不容易,而且里面情况也很复杂。”
“复杂也比在这里等死强。”林薇下定决心,“我们去试试。至少,那里能提供最基本的食物,也许……还能找到一些机会。”
她看向阿珍:“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去公共租界边界看看。带上‘王静’的身份证明。”
第二天清晨,天色依旧灰蒙蒙的。林薇和阿珍再次仔细检查了伪装,确认没有任何破绽后,告别了冯老倌和其他人,嘱咐他们务必小心隐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易开门,然后便离开了棚户区。
前往公共租界的路同样充满艰险。他们需要穿过大片沦为废墟的华界区域,躲避可能出现的流弹、炮击和巡逻的日伪军警。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和尸臭味更加浓烈,令人作呕。
经过一片曾经是繁华商业街、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的区域时,她们看到一群穿着破烂、面黄肌瘦的难民,正围在一个刚刚被炮弹炸出的浅坑旁,用破烂的碗瓢舀着里面浑浊的、混合着泥浆和血水的积水喝。
林薇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战争的残酷,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她的承受底线。
她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公共租界边界。这里果然设置了坚固的铁丝网和沙包工事,由万国商团(租界武装)和巡捕严密把守。铁丝网的另一边,是相对整洁的街道和完好的建筑,仿佛另一个世界。而在铁丝网外,则聚集了成千上万试图涌入租界的难民,人山人海,哭喊声、哀求声、呵斥声震耳欲聋。
“放我们进去吧!求求你们了!”
“我们有钱!让我们进去!”
“孩子快不行了!给点药吧!”
租界的守卫们面无表情,或用枪托推搡,或用生硬的中英文呵斥,只允许极少数持有特殊证件或有关系的人通过。
林薇和阿珍挤在人群中,试图靠近,但立刻就被汹涌的人潮推了回来,根本不可能接近关卡。
“这样不行。”阿珍护着林薇,退到稍远一些的地方,眉头紧锁,“我们根本过不去。”
林薇看着那绝望的人潮和冰冷的铁丝网,心也沉了下去。租界,这个曾经的“孤岛”,如今也竖起了高墙,将同胞的苦难隔绝在外。
就在她们一筹莫展之际,一阵骚动从难民群的另一侧传来。只见几辆插着红十字会旗帜的卡车,在几名外国神父和修女的带领下,艰难地穿过人群,在离关卡稍远的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卡车上装着麻袋,似乎是粮食。
“是教会的救济点!”有人喊道。
人群立刻像潮水般向那边涌去。
林薇心中一动,对阿珍道:“我们去那边看看!”
她们奋力挤过人群,来到救济点附近。只见几位外国修女和几位中国义工,正站在卡车上,试图维持秩序,向下面伸出的无数只手中,分发着小小的、黑乎乎的杂粮馒头。场面极其混乱,不时发生争抢和哭喊。
一位年长的、戴着眼镜的外国神父,用生硬的中文大声喊着:“不要抢!排好队!每个人都有!上帝保佑你们!”
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林薇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分发效率极低,而且因为混乱,很多体弱的人根本拿不到食物。她沉吟片刻,对阿珍低语了几句。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挤到卡车附近,用清晰而镇定的声音,对着那位焦头烂额的神父和几位看起来是负责人的中国义工说道:“神父,先生们!这样发不是办法!让我来帮你们维持秩序吧!我可以让他们排成队,这样更快,也更公平!”
她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显得格外突出。那位外国神父和几位义工都惊讶地看向她只见这个穿着破旧、面容憔悴的年轻女子,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没有周围难民那种麻木或疯狂。
“你……你能做到?”一位戴着眼镜、像是学校教师模样的中国男义工怀疑地问。
“让我试试!”林薇没有多解释,转身面向混乱的人群,她没有声嘶力竭地喊叫,而是用一种带着奇特安抚力量的声音,大声说道:“乡亲们!听我说!这样抢,谁都拿不到!还会伤到孩子和老人!我们排成两队!男人一队!女人和孩子一队!不要挤!一个一个来!只有这样,每个人才能领到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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