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东北的群山,仿佛没有尽头。沈惊鸿小组四人,如同四粒被狂风抛入灰色海洋的沙砾,在无尽的山峦、密林与深涧间艰难跋涉。秀水镇遭遇的警醒,让他们行事更加谨慎,几乎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每一处看似平静的山坳,都可能隐藏着窥探的眼睛;每一声偶然响起的鸟鸣或兽吼,都足以让他们瞬间隐匿身形,屏息凝神许久。
补给成了最致命的问题。随身携带的干粮早已耗尽,他们只能依靠沿途采摘野果、挖掘苦涩的植物根茎,或者设置极其简陋的陷阱,偶尔捕获一只山鼠或野兔来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饥饿,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时刻缠绕着他们的肠胃,吞噬着他们的体力与意志。阿诚原本精悍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另外两名年轻队员更是时常因为低血糖而眼前发黑,步履蹒跚。
沈惊鸿将自己的口粮份额一再压缩,更多地让给承担探路和警戒任务的队员。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用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搜寻着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判断着最安全的路径。他的沉默,如同这沉重的大山,压在每个队员的心头,却也成了他们坚持下去的精神支柱。他不能倒下,他是这支小小队伍的灵魂,是指引他们穿越这片死亡之海的唯一灯塔。
这晚,他们宿营在一处背风的岩石裂隙下。外面下起了冰冷的冻雨,雨水顺着岩壁流淌进来,地面一片泥泞。无法生火,四人只能挤在相对干燥的一角,用体温互相取暖,咀嚼着最后一点又硬又柴、带着浓重腥气的烤鼠肉。
“老板,再往前走,就是乌江了。”阿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过了江,就算进入黔北核心地带,听说……那边的‘王司令’,不太好说话。”
“王司令”是盘踞在黔北一带最大的地方军阀王占奎,此人拥兵自重,手段狠辣,对过往客商盘剥极重,且与国民党中央若即若离,对不明来历的外来者尤其警惕。
沈惊鸿“嗯”了一声,将口中干硬的肉块用力咽下,喉咙如同被砂纸摩擦。“龙有龙道,鼠有鼠路。总有过江的办法。”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先想办法弄到船,或者找到能带我们过江的‘引子’。”
所谓“引子”,是指熟悉当地情况、并能从中牵线搭桥的当地人。在这人生地不熟、且危机四伏的区域,找到一个可靠且有用的“引子”,其难度不亚于穿越敌人的封锁线。
第二天,他们沿着一条猎人小道,试图靠近乌江沿岸,寻找可能的渡口或村落。雨停了,但雾气更浓,能见度极低,山林间一片死寂。
就在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竹林时,走在前面的沈惊鸿突然停下脚步,举起右手,做出了一个“噤声隐蔽”的手势。
四人瞬间散开,依托竹子和岩石隐藏起来。
前方不远处,传来了压抑的哭泣声和粗暴的呵斥声。
透过竹林的缝隙,他们看到了一幕令人愤懑的景象:几个穿着类似国民党杂牌军军服、但军容不整的士兵,正围着一老一少两个山民。老人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哀求,他身后躲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吓得浑身发抖的少女。一个军官模样的矮胖汉子,正淫笑着伸手去摸那少女的脸。
“老东西,识相点!我们营长看上你家丫头,是你们的福气!跟我们回营地去享福,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一个士兵在一旁帮腔,用力踢了跪地的老人一脚。
老人额头磕出了血,哭喊着:“老总!行行好!放过我孙女吧!她就这么个亲人了……我们给您钱,给您粮食……”
“钱?粮食?老子们要的是人!”那矮胖营长狞笑着,一把推开老人,就要去拉扯那个少女。
少女发出绝望的尖叫。
隐藏在竹林后的阿诚等人,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藏着的武器。这种欺压百姓的行径,比面对日寇更让他们感到愤怒。
沈惊鸿的眼神冰冷如铁,但他按住了蠢蠢欲动的阿诚,微微摇了摇头。对方有五六个人,都带着枪,硬拼不明智,而且会彻底暴露他们的行踪。
就在那营长的脏手即将碰到少女的瞬间,沈惊鸿动了。他没有冲出去,而是从地上捡起一块棱角尖锐的小石头,手腕一抖,石头如同长了眼睛般,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打在了那矮胖营长伸出的手腕上!
“哎哟!”营长惨叫一声,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缩回手,手腕瞬间红肿起来。
“谁?他妈的是谁?”营长又惊又怒,捂着受伤的手腕,惊恐地四处张望。其他士兵也立刻端起枪,紧张地指向周围的竹林。
竹林寂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幻觉。
沈惊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利用对方瞬间的惊慌和视线被竹林阻挡的时机,对阿诚使了个眼色。
阿诚会意,立刻用带着浓重湘西口音的土话,模仿着远处传来的声音,厉声喝道:“前面是哪个部分的?敢在老子地盘上撒野?活腻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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