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安燠是被雷声震醒的。
山神庙的瓦顶落了层薄霜,程砚的熊皮大氅裹得她严严实实,可那雷声还是顺着窗缝钻进来,像有人拿铜锤敲她脑门。
她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坐起来,正看见程砚蹲在门槛边,钉耙横在脚边,仰头望着天。
他后颈的碎发被风吹得翘起,活像只炸毛的熊瞎子。
“雷部的鼓点。”程砚回头,眼底还带着没褪尽的青黑——昨夜他守了半宿地脉,“往年这时候该下春雪,今年倒先打雷。”
话音未落,第三声雷炸在南天门方向,震得供桌上的烛台晃了三晃。
安燠忽然听见半空中传来清越的钟鸣,那是天谕降临的征兆。
她抓过大氅披在肩上,刚走到院门口,就见一片金箔自云端飘落,在晨雾里烫出焦痕。
“邪秽杂册,污浊天听,着雷部行焚净之仪。”程砚念完金箔上的字,钉耙往地上一杵,震得石砖裂了条缝,“他们要烧《风物志》?可那书早被你……”
“烧?”安燠突然笑出声,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空愿囊。
囊身因内里的灵力翻涌微微发烫,像揣了颗活物,“我早说过,纸会烧,字会灰,可人心呢?”
她转身跑回庙内,程砚紧跟着,靴底踩碎满地霜花。
案几上的无字碑泛着幽光,安燠伸手按在碑身凹陷处——那是她用狐爪偷偷抠的暗格。
当指尖触到那缕暗红布丝时,系统提示在脑海里“叮”地炸响:【检测到鸣冤幡残片(万民悲愿凝结体),与空愿囊(执念容器)适配度99%|建议融合时间:子时地脉脐眼共鸣】
“小懒虫倒会挑时候。”安燠嘟囔着把布丝塞进囊口,残片刚触到囊内淤积的执念,整个人突然晃了晃。
程砚眼疾手快捞住她腰,就见她耳尖瞬间泛起妖异的金红,那是狐族动用本源力量的征兆。
“这布丝……”安燠喘着气,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北原县老乞丐跪在雪地里,血手印按在状纸上;齐州府衙后巷,新县令撕奏折时嘴角的冷笑;还有她自己,躲在屏风后用小本本记程砚糗事时,烛火映着的半张脸——原来这些被天庭抹去的“杂秽”,早都钻进了空愿囊。
“撑不住就停。”程砚的手掌覆在她后心,浑厚的妖气顺着经脉涌进来,“大不了咱们扛雷。”
安燠偏头冲他笑,发尾扫过他手背:“程大人忘了?我家先生说过,狐狸不烧书,但会‘养证据’。”
子时三刻,不周山巅的地脉脐眼突然震颤。
安燠站在脐眼旁的老槐树下,空愿囊被她举过头顶。
囊口溢出的红光与地脉涌出的青气缠绕,像两条交尾的蛇。
程砚守在十步外,钉耙上挑着盏引魂灯——这是他翻遍山神庙旧物,从老庙祝的破箱子里翻出的,说是能稳魂。
“要来了。”安燠轻声说。
第一波共鸣传来时,整座山像被人攥住心脏。
程砚的钉耙“当啷”落地,他盯着自己发抖的指尖——那是上古熊妖对大地脉动的本能反应。
安燠的狐尾不受控地炸成伞状,金红色的毛梢扫过地面,竟在冻土上烙出一串梅花印。
第二波共鸣更猛。
山脚下的村庄里,正哄娃睡觉的妇人突然抬头——她家后墙渗出淡红雾气,像有人把血揉进了晨雾。
雾气聚成模糊人形,正对着墙上贴的“驱邪黄纸”重复:“我没说谎……我没说谎……”
第三波共鸣结束时,安燠跪坐在地,空愿囊“啪”地落在脚边。
囊身裂了道细缝,却不见里面的东西漏出——那些执念早顺着地脉,钻进了不周山的每寸泥土、每条溪流、每面墙缝。
“成了?”程砚蹲下来,用拇指抹掉她嘴角的血,声音发颤。
安燠点头,指腹轻轻抚过囊上的裂缝:“现在,证据活了。”
活过来的证据在次日夜里显了形。
北原县破庙里,老乞丐裹着破棉絮打盹。
他梦见儿子浑身是血站在跟前,喉管被刀割断的地方还在冒血:“娘,我没偷粮……”老乞丐惊醒,发现墙根的红雾正凝成人形,和梦里的儿子长得一模一样。
齐州府衙后巷,新任县令批改完最后一份奏折,刚要吹灯,墙缝里突然渗出红雾。
雾气里传来他自己的声音,带着点兴奋的颤抖:“这折子不能留……皇上若知黄河水患是因为粮官贪墨……”县令的笔“啪”地摔在案上,冷汗浸透了中衣。
最让天庭炸锅的是藏经阁。
值守的金童正用拂尘扫竹简,忽见最顶层的空白简册泛出血光。
他踮脚去够,指尖刚碰到简面,一行血字“北原县饥荒实录:粮官吞粮三千石,饿死百姓八百口”就这么冒了出来,笔锋歪歪扭扭,像熊爪子挠的。
“夫人!”程砚举着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冲进山神庙,“藏经阁的人说,他们烧了三次竹简,血字每次都在原处长出来!还有那老乞丐的事,州府今早派人重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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