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反手带上门,厚重的红木门板隔绝了外面的动静,房间里瞬间只剩下蒋天生粗重的喘息声。
他站在离床三米远的地方,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在这位东兴龙头面前,再横的角色也得收敛三分。
地板是进口的紫檀木,光脚踩上去都嫌凉,此刻却烫得乌鸦脚底发慌。
“蒋先生,您找我……”
“坐。”蒋天生指了指床尾的单人沙发,声音里裹着痰音,“我知道你小子心里犯嘀咕,这时候把你叫来,准没好事。”
乌鸦依言坐下,沙发的皮质凉得刺骨。他瞥见床头柜上的药瓶,标签上的外文密密麻麻,旁边还放着个青瓷痰盂,里面沉着些暗褐色的秽物,看得人心里发沉。
蒋天生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子都在抖,像风中的残烛。
他抓起床头的手帕捂嘴,好半天才缓过来,手帕上洇开一块刺目的红。
乌鸦刚想上前,就被他抬手制止了。
“不用装好心。”蒋天生扯掉手帕,眼神浑浊却锐利,“我还没死,不用你假惺惺。”
乌鸦缩回手,心里清楚,跟这只老狐狸玩虚的,等于找死。
当年蒋天生在油麻地用一把菜刀劈开三条街的地盘,靠的可不是慈眉善目。
“您身子骨要紧,有话慢慢说。”乌鸦尽量让语气听着恭敬,却不卑不亢。
蒋天生喘了口气,从枕头下摸出个黄铜烟盒,抖出支雪茄。乌鸦眼疾手快地掏出打火机凑上前,火苗“噌”地窜起,映得蒋天生脸上的皱纹像刀刻般深刻。
“东兴这摊事,你怎么看?”
蒋天生吸了口烟,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模糊了他的表情。
“兄弟们都听您的。”
“放屁!”蒋天生猛地把雪茄按在烟灰缸里,火星溅起,“我躺这床上才半个月,底下就快反了天了!
雷耀阳那厮在元朗招兵买马,陈浩南在铜锣湾抢我们的场子,连他妈油麻地的几个小头目都敢私吞规费当我是死人吗?”
他越说越激动,又开始咳嗽,这次咳得更凶,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乌鸦沉默地看着,心里跟明镜似的东兴这棵大树,早就从根上烂了。
“我没几天活头了。”
蒋天生缓过来,声音突然轻了,带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医生说,最多还有一个星期
乌鸦没接话。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是多余的。
“我儿子在加拿大读大学,书呆子一个,扛不起东兴的担子。”
蒋天生看着天花板,眼神放空,“以前总想着,等我退了,让阿力接位……可他前年死在泰国了,你知道的。”
乌鸦点头。阿力是蒋天生最得力的干将,前年去泰国谈生意,被人发现沉在湄南河里,尸体肿得像头猪。
道上都说是洪兴干的,蒋天生却压着没报复,当时乌鸦还觉得他老了,现在才懂,那是力不从心。
“东兴不能散。”蒋天生突然看向乌鸦,眼神里有种逼人的亮,“散了,我们这些年拼下来的地盘、兄弟,全得成别人嘴里的肉。”
乌鸦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预感到蒋天生要说什么了。
“这些年,你在西九龙做得不错。”蒋天生的声音放缓,像在掂量什么,“没跟雷耀阳他们同流合污,也没像阿彪那样只会打打杀杀……够稳,也够狠。”
“蒋先生过奖了,我只是做好分内事。”
“分内事?”蒋天生笑了,笑声像破锣,“去年你带人砸了洪兴在尖沙咀的赌场,事后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没牵连社团——这份担当,东兴没几个年轻人有。”
乌鸦的后背渗出冷汗。他以为那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蒋天生全都知道。
“我想让你做东兴的话事人。”蒋天生突然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乌鸦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蒋先生,这万万不可!
东兴有资历的前辈多得是,我资历太浅,镇不住场子!”
“资历?”蒋天生嗤笑一声,“雷耀阳资历深,可他把社团的钱往自己口袋里塞;阿豹跟着我二十年,脑子却只有一根筋。
你以为话事人是看谁混得久?得看谁能带着兄弟们活下去!”
他拍了拍床沿:“坐下说。”
乌鸦坐下,手心全是汗。做东兴的话事人?
他不是没想过,但那是十年后的事,不是现在现在的东兴就是个烂摊子,谁接谁倒霉。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蒋天生看穿了他的心思,“怕雷耀阳不服?
怕洪兴趁机反扑?怕兄弟们不认可?”
乌鸦没否认。
“我会给你留份东西。”蒋天生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牛皮信封,扔给乌鸦,“里面是雷耀阳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还有几个忠心堂主的名单。
有了这些,至少一半的人会站在你这边。”
乌鸦捏着信封,薄薄的纸片却重得像块石头。
“至于洪兴……”蒋天生咳了两声,“陈浩南刚上位,根基不稳,只要你别给他可乘之机,他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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