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并未能给栖霞观带来多少暖意,反而因着一场夜雨的余沥,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草木清气与一丝沁入骨髓的微寒。薄雾如纱,尚未完全散尽,缠绕于殿宇飞檐与古松翠柏之间,让这座历经风雨的道观更显幽深静谧,亦如它此刻所面临的迷局,云遮雾绕,难见全貌。
庭院中已有人声。沈婉儿、周晚晴、胡馨儿三人正在做最后的行装检查,轻声交换着注意事项,气氛凝重中透着一丝即将远行的躁动。石峰扛着新砍来的木材,与宋无双一同加固着观墙某处略显薄弱的环节,锤凿之声沉闷而富有节奏。杨彩云坐在廊下,目光随着众人的身影移动,沉静的眼眸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忧色。就连一直如同雕塑般守在清虚子门外的秦海燕,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那毫无生气的躯壳微微调整了一个更利于应对突发状况的角度。
风暴将至,或已迫在眉睫。每一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做着最后的准备。
而与院中这份外放的紧张不同,位于观中西南角的一处偏僻殿阁,却笼罩在一种极致的、近乎窒息的寂静之中。
这里是栖霞观的藏书阁兼典籍室。平日里除了清虚子会偶尔前来翻阅道经、擦拭灰尘外,极少有人踏入。长年累月的闭门闭户,使得空气中积淀着一股陈旧纸张、干燥墨香与细微尘埃混合的特殊气味,冰冷,沉滞,仿佛时光在这里流淌得格外缓慢。
林若雪独自一人置身于此。
她轻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沉重厚实的木门时,扬起的尘埃在从门缝透入的、微弱的光柱中飞舞,如同无数微小的精灵,诉说着此地的久远与孤寂。
室内光线昏暗,仅靠几扇狭小的、糊着桑皮纸的高窗采光。即便是在白昼,也需要点燃烛火才能清晰视物。一排排高大顶立的柏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井然有序地排列着,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卷轴、线装书、皮纸手札,甚至还有不少以竹简、玉册形式存在的古物。这些便是栖霞观数百年的积累,是远比任何金银珠宝更珍贵的传承。
“松纹”剑被暂时置于门口剑架之上。林若雪点燃了墙壁铜盏里的数盏长明油灯,昏黄的灯光勉强驱散了近处的黑暗,却将更远处的书架淹没在更深的阴影里,影影绰绰,望不到头。
她今日换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起,几缕发丝垂落,更衬得她侧脸线条清冷坚毅。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浩瀚的书海,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畏与茫然。
在此处寻找关于“暗影卫”、“玄阴指”、“北狄狼主”的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师父清虚子学识渊博,阅历丰富,其笔记札记恐怕浩如烟海,且年代久远,分类未必详尽。而那些前朝秘闻、野史残篇,更是真伪难辨,虚妄丛生。
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也是必须去做的事。京城之行,龙潭虎穴,若无些许凭据,仅凭猜测和一面之词,莫说取信于可能存在的“故人”,恐怕连自身安危都无法保障。她需要线索,需要哪怕一丝一毫能够将幽冥阁与那庙堂之高、北原之远联系起来的蛛丝马迹。
深吸一口冰冷而带着陈腐气息的空气,林若雪开始了这项枯燥却至关重要的任务。
她从最靠近门口、标注着“地理风物”的区域开始。这些书籍大多记载名山大川、各地民俗物产,对于了解天下大势、风土人情有所裨益,但直接涉及隐秘组织的可能性较低。她快速而仔细地翻阅着,指尖拂过或粗糙或细腻的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得可怕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九州山水志》、《南疆异物志》、《西域行记》……一本本或精美或古朴的图册游记在她手中流过。她的阅读速度极快,目光如电,只捕捉关键词句,如“北狄”、“王庭”、“边军”、“漕运”、“秘闻”、“异事”等。遇到可能相关的,便抽出放在一旁备查。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油灯的光芒稳定地跳跃着,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地面和高大的书架上,随着她的移动而扭曲、变幻。
数个时辰过去,身旁备查的书册堆起了小小一摞,但大多只是提供了些零散的背景信息,并无实质突破。例如一本前朝官员所着的《北征随笔》,详细描述了北狄部落的分布、习俗和狼主金帐的威严,甚至提到了金帐中网罗的“奇人异士”善于用毒、驱兽,但并未提及与中原任何势力的勾结。另一本《漕河纪略》则详述了漕运历史、关卡利弊、乃至帮派争斗,却也无涉朝堂隐秘。
林若雪并不气馁。她深知若线索如此易得,幽冥阁也不会隐藏得如此之深。她揉了揉微微发涩的双眼,定了定神,走向下一个区域——“道经典藏”。
这里收藏的多是《道德经》、《南华经》等道家根本经典以及历代高真的注疏、修行笔记。她本不对此处抱太大希望,但转念一想,师父清虚子乃道门高人,其游历笔记或许会混杂于此,或是以道家视角记录某些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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