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南郡王府的后巷,秋日的阳光带着一种无力感,斜斜地照在青石板上。林若雪——此刻仍是易容后的“林寒”模样——挎着那一包需要缝补的旧帷幔,步履略显匆忙地离开了王府侧门所在的那条幽深小巷。直到重新融入长亭镇主街熙攘的人流,感受着周遭贩夫走卒的喧闹,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下来。
楚昭南最后那个看似随意的问题,如同冰锥,刺破了她精心维持的伪装。“北斗七星,指引迷途。却不知……夫人如今,可曾找到新的方向?” 这话语在耳边回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试探,让她后背沁出的冷汗至今未干。
他绝非表面那般闲散无为的落魄郡王。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眸深处,藏着锐利如鹰隼般的洞察力,以及深不见底的忧思。他认出她了?还是仅仅出于一种上位者对潜在威胁的本能警惕?林若雪无法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次看似顺利的王府之行,实则已将她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
她没有立刻返回梧桐巷的小院,而是在街上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拐进了一家生意清淡的杂货铺,买了些针线、顶针之类的物事,将自己“缝补妇人”的身份坐得更实。同时,她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四周,尤其是可能存在的暗哨。
回到小院时,已是午后。石峰警惕地打开门,见她安然归来,明显松了口气。沈婉儿也从屋内迎出,脸上带着询问之色。
“一切顺利?”沈婉儿压低声音问道。
林若雪微微颔首,将布包放下,示意进屋再说。
三人进入主屋,杨彩云依旧昏迷未醒,脸色苍白,但呼吸还算平稳。宋无双也仍在沉睡,眉宇间带着痛苦之色。
林若雪简要将王府内的经历说了一遍,重点描述了福伯的谨慎盘问和楚昭南那石破天惊的一问。
“他……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石峰听得瞪大了眼睛,瓮声瓮气地问道,脸上满是担忧。
沈婉儿秀眉紧蹙,沉吟道:“昭南郡王此人,根据我们之前打探的消息,虽被闲置,但绝非庸碌之辈。他年少时曾离京多年,据说游历过不少地方,见识不凡。他能从一枚普通的北斗玉佩联想到江湖,进而出言试探,说明其心思缜密,且对江湖中事并非一无所知。师姐的应对已属完美,但他未必全信。”
林若雪走到窗边,望着院内那棵叶子已落了大半的老槐树,缓缓道:“他信或不信,此刻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通过福伯,与王府建立了联系,并且,楚昭南亲自露面了。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信号?”石峰不解。
“嗯。”林若雪转过身,目光沉静,“若他全然不信,将我视为寻常妇人,或者别有用心之徒,大可不必亲自现身,更不会问出那样引人深思的话。他来了,问了,说明他对‘林寒’这个身份产生了兴趣,或者说,对我可能代表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兴趣。这兴趣,或许源于他自身的困境,源于他对‘暗影’的警惕。”
沈婉儿眼神一亮:“师姐的意思是,他可能也在寻找外部的助力?或者说,他感受到了威胁,需要借助江湖力量来查明真相或自保?”
“极有可能。”林若雪点头,“周御史暴毙,清流官员接连‘意外’身亡,边关军械流失,北狄异动,朝中必有巨奸。楚昭南身为郡王,即便失势,也不可能全然无知。他屡次上书抨击时弊,触怒既得利益集团,自身恐怕也早已是某些人的眼中钉。他府中用人极简,护卫精干,都说明他并非毫无防范。”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石峰问道。
“等。”林若雪吐出一个字,“等王府下一步的反应。福伯给了活计,楚昭南留下了悬念。如果他们真有合作之意,必然会再次接触。在此之前,我们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婉儿,你继续留意永巷和济世堂那边的消息。石大哥,看好家。”
接下来的两天,林若雪足不出户,真的就在那间小屋里,就着昏暗的光线,一针一线地缝补那些从王府带回来的旧帷幔。她的针脚细密均匀,速度不快不慢,完全符合一个熟练女工的水准。这枯燥的工作,反而让她焦灼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如同老僧入定,将外界纷扰暂时隔绝。
她也在反复推敲楚昭南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那份深藏在清俊外表下的忧国忧民之心,不似作伪。若他真是心系社稷之人,或许真能成为揭露幽冥阁与朝中奸佞勾结的关键一环。
第三天下午,林若雪正在缝补最后一件帐幔,院门外再次传来了叩门声。依旧是福伯。
这一次,福伯的态度似乎更加温和了些,他检查了一下林若雪完成的活计,满意地点点头:“姑娘好手艺,这些旧物经你之手,又能多用些时日了。” 他付清了剩余的工钱,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似随意地说道:“王爷近日偶得一副古画,年代久远,有些破损之处,府中无人懂得修复。听闻姑娘心灵手巧,不知可对装裱修复之事,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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