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冬日,在无声的硝烟中流逝。许时瑾暂居的别院书房,烛火常常亮至深夜,与顾砚之、陈望川的密议,构成了对抗北方庞然大物的最初基石。
“殿下,漕粮北运,看似铁板一块,实则漏洞百出。”陈望川指着铺在桌上的漕运图,指尖划过几个关键节点,“陈州、扬州、徐州这几处,盘踞多年的漕帮,早对朝廷‘平叛饷’层层加码、盘剥过甚怨声载道。我们只需稍加引导,许以厚利,并承诺他日事成,承认其合法地位,便可让他们在运粮时‘出些意外’——或船只‘触礁’沉没部分,或借口河道淤塞拖延行程,或干脆将部分粮秣暗中截留,转入我们指定的秘密粮仓。”
他的眼中闪烁着老吏的精明:“还有盐铁。官盐运输路线固定,护卫兵力分布,老臣了如指掌。江南几位大盐商,被新税的‘平叛饷’压得喘不过气,利润锐减。老臣已暗中接触,他们虽不敢明面反抗,但愿意‘丢失’几批官盐,或‘看管不力’让部分铁料‘流入’民间,只要我们能给出足够分量的‘补偿’,并保证其家族安全。”
许时瑾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可。但要把握分寸,初期以扰乱、迟滞、截留为主,避免大规模冲突引起许时瑜警觉,派大军南下清剿。所得钱粮,半数用于维持运作,招揽人手,半数……秘密采购药材、棉衣,设法送往北方流民聚集之地。”
顾砚之抚须点头:“殿下仁德。此举既削弱朝廷,又收买民心,一举两得。”
于是,一场无声的经济战悄然展开。运河上,本该按时北上的粮船屡屡“延误”;官盐在运输途中遭遇“水匪”劫掠,虽上报损失惨重,实则大半落入许时瑾掌控的隐秘渠道;几处官营铁坊也“意外”频出,产出不增反降。庞大的财富,如同细小的溪流,悄无声息地从帝国的血管中渗出,汇入南方新生的力量之中。而北方户部衙门里,关于漕粮入库延迟、盐铁税收锐减的奏报开始堆积,引得主管官员焦头烂额。
与此同时,数名经过挑选、机敏忠心的属下,带着有限的银钱和许时瑾“均田亩、免苛捐”的口信,被派往北方数个因土地兼并而民不聊生的州县。
其中一人,来到了淮西某县。这里去年遭了灾,颗粒无收,但地主催租如故,官府“平叛饷”更是雪上加霜。田野荒芜,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剧已非传闻。这名属下并未直接鼓动,而是先以行商身份,用带来的银钱购买粮食,设粥棚赈济,赢得了流民的初步信任。
随后,在夜深人静的破庙里,他对着面黄肌瘦、眼中只剩下绝望的流民们,低声说道:“知道为什么活不下去吗?不是天灾,是人祸!是京城里那个弑父杀弟的皇帝,他的苛政猛于虎!他坐的那个位置,本来就是抢来的!真正该坐那位子的太子爷,是被他害了!”
他拿出小心藏匿的檄文抄本,虽大多人不识字,但他用最直白的话语转述着上面的内容:“太子爷知道咱们苦啊!他派人来了,给咱们指条活路!只要咱们团结起来,占了这狗官的衙门,开了那黑心地主的粮仓,就有饭吃!太子爷说了,等他回来,就给咱们分田地,再也不交那要人命的‘平叛饷’!”
绝望之中,一点星火便能燎原。很快,小股的流民开始聚集,冲击当地为富不仁的大地主庄园,抢夺粮食。消息如野火般蔓延,周边州县纷纷效仿。地方官府仓促镇压,却按下葫芦浮起瓢,疲于奔命。这些看似零散的起义,虽规模不大,却如同不断放血的伤口,消耗着许时瑜本就因清洗而略显不稳的地方统治力量。
千里之外的京城,金銮殿上。
年轻的新帝许时瑜将一份密报狠狠摔在御阶之下,脸色铁青:“废物!都是废物!江南漕运屡屡延误,盐铁税收锐减三成!北面几个州县流民作乱,竟敢攻打乡绅,冲击县衙!你们是怎么办差的?!”
殿内文武噤若寒蝉。户部尚书战战兢兢出列:“陛下息怒……漕运之事,皆因河道年久失修,漕帮懈怠……盐铁之弊,或是地方官吏督办不力……”
“督办不力?”许时瑜冷笑,眼神阴鸷地扫过众人,“朕看是有人阳奉阴违,甚至暗中勾结!还有那些流寇,若无人背后指使,焉敢如此猖獗?!”他心中那股隐隐的不安愈发强烈。那份流传甚广的檄文,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头。虽然明面上都说那是前太子余孽的垂死挣扎,可这接连不断的事端,让他不得不怀疑——那个他以为早已化作枯骨的皇兄,是否真的……阴魂不散?
“查!给朕彻查!”他厉声道,“江南官场,给朕梳理一遍!那些办事不力的,与商户往来过密的,都给朕盯紧了!北方的乱民,给朕全力剿灭,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皇帝的怒火如同寒流,席卷了整个朝堂,也预示着南北之间的暗斗,即将升级。
而在江州别院,许时瑾忙得脚不沾地。议事、批复密信、听取各方汇报,常常连饭都顾不上吃。这日午后,顾嫣然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轻轻敲响了他书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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