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瑾僵立在石屋门前,所有的勇气仿佛都在刚才试图叩门的瞬间耗尽。海风吹拂着他沾染尘土的衣摆,周遭只剩下海浪拍岸的单调声响和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就在这死寂的等待几乎要将他吞噬时,一阵由远及近的欢快笑声打破了宁静。
“景林伯伯,再高一点!再高一点!”一个稚嫩清亮的童音兴奋地喊着。
“好嘞!安儿坐稳咯!”一个浑厚带着笑意的男人声音回应道。
许时瑾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从小路尽头,走来三个人。稍远处,是一个身着粗布衣裙的年轻妇人,手里提着个篮子,低着头,面容在暮色中看不太真切。而前面,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皮肤黝黑、穿着短打渔家衣衫的汉子,正将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童高高架在自己的脖颈上。那孩子笑得眼睛弯弯,小手紧紧抓着汉子粗硬的头发。
许时瑾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冻结。他像被钉在了原地,连指尖都无法动弹一分。
那汉子率先看到了伫立在自家门前的陌生男人,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露出惊讶和警惕的神色。他将孩子从脖子上小心地抱下来,护在身侧,打量着眼前这个虽衣着普通,却难掩一身清贵气度的不速之客。
“你找谁?”景林开口问道,声音带着海边人特有的粗粝。
许时瑾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锁在了那个被汉子护着的孩子身上。
那是……淮安!许淮安!
他的淮安!长高了,壮实了,小脸被海风吹得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充满了孩童的纯真,正带着一丝好奇,也怯生生地看着他这个陌生人。
孩子见他盯着自己,很有礼貌地,用带着当地口音的软糯童音打了个招呼:“伯伯好。”
伯伯……
这两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许时瑾的心脏!剧烈的痛楚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的淮安,不认识他了!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什么帝王威仪,什么冷静自持,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猛地冲上前,几乎是抢一般地从景林身边将孩子抱了过来,双臂紧紧箍住那小小的、温热的身躯。
他像是检查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双手颤抖着,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仔细看着,摸着孩子的胳膊、腿脚、脸颊,确认他是完好的,没有一丝伤痕,是健康的,是活生生的!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淮安吓了一跳,小嘴一瘪,有些害怕地看向景林。景林更是大惊,立刻上前一步,语气带上了怒意和更强的戒备,伸手想将孩子夺回:“你干什么!你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许时瑾却像是没听见,依旧紧紧抱着挣扎的孩子,仿佛一松手就会再次失去。他所有的注意力,忽然都集中在了那个终于走近的女人身上。
是明荷!
她停下了脚步,就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
暮色勾勒出她的轮廓。她比记忆中清瘦了太多,曾经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肤色是常年劳作的蜜色,带着风吹日晒的痕迹。身上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裙,空荡荡地挂在她单薄的身子上。她挽着简单的发髻,没有任何首饰,只有一根普通的木簪。
然而,那双眼睛——曾经盛满星光和温柔的眼睛,此刻正难以置信地、空洞地望着他,里面翻涌着震惊、痛苦、怨恨,以及一种死寂般的茫然。她的手紧紧攥着衣篮的提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许时瑾看着她这副模样,看着她身上显而易见的贫寒与辛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这两年多,她究竟吃了多少苦?!
他猛地将怀里挣扎的淮安塞回给一脸错愕和愤怒的景林,然后像一头失控的豹子,几步狂奔到明荷面前,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之前,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死死地拥入怀中!
那熟悉的、却又带着陌生海风与皂角气息的味道涌入鼻尖,许时瑾的理智彻底崩溃。他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将脸深深埋在她瘦弱的肩颈处,压抑了两年的恐惧、思念、愧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化作滚烫的泪水和她听不懂的、破碎的呜咽与呐喊:
“明荷……明荷!明荷——!!!”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仿佛要将这两年多的空缺全部填满。
明荷被他紧紧抱着,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过了好几秒,那熟悉的、曾让她魂牵梦萦的气息和怀抱,才如同惊雷般将她从巨大的震惊和麻木中劈醒。这不是梦!是他!他真的来了!
一股混杂着滔天怨恨、无尽委屈和尖锐痛楚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她想起了父母惨死的火光,想起了两年多颠沛流离的恐惧,想起了他大婚的消息,想起了自己不得不卖掉的玉佩,想起了即将到来的、与景林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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