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口内侧,一个她无比熟悉的、略显稚拙的刺绣纹样,猛地撞入她的眼帘——那是几年前在沈家村时,她一针一线,在灯下为他缝制的。布料已然旧得发软,边缘甚至磨起了细密的毛边,与旁边那些崭新贡缎形成鲜明的对比,刺得她眼睛微微发酸。
那一刻,她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已是九五之尊,天下万物唾手可得,却还穿着她多年前做的、早已不合时宜的旧衣。是念旧?还是……她不敢深想,只觉得心口某处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于是,鬼使神差地,她翻出了压箱底的新棉布,比照着他留下的旧衣尺寸,细细地裁剪,一针一线地,开始缝制这件新的。针脚细密均匀,是她多年练就的手艺。她做得专注,仿佛所有的思绪都凝聚在了这小小的银针与布料之间。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低低的叩门声和对话声。不一会儿,负责通传的仆妇来到窗外,恭敬地禀报:“夫人,方才……那位爷派人传话来了。”
明荷抬起头,手中针线未停,语气平淡:“说什么?”
“说:‘北边有紧急公务,需离京数日。万事当心,已加派人手护卫。’”
明荷闻言,神色未有丝毫变化,只是眼睫微垂,目光落在手中的布料上,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仆妇悄声退下。院子里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明荷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手指捏着那根细小的银针,正准备刺下下一个针脚。然而,那动作却悬在了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北边……紧急公务……离京数日……
这几个词在她脑海中盘旋。尽管她是一个乡村妇人,也知北边那是边境,是不宁之地。
她握着针线的手,就那样停顿在那里,指尖微微收紧,捏得那根银针都有些发烫。方才还萦绕在心头的,那因缝制衣物而产生的微妙暖意,悄然散去,被一层无形无质、却悄然弥漫开来的担忧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