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微风带着玉兰的余香,轻轻拂过东宫演武场的青草地。场地上,一个穿着杏黄色劲装的小小身影,正有模有样地扎着马步,小脸憋得通红,额头上挂满了亮晶晶的汗珠,但他咬着牙,愣是没喊一声累。旁边,新来的武艺师傅,周校尉,面容严肃,眼神却带着赞许,不时出声纠正他的姿势:“殿下,腰背再挺直些,对,稳住!”
不过片刻,马步练习结束,轮到基础的拳脚套路。淮安眼睛瞬间就亮了,比起枯燥的站桩,他更喜欢这种能活动开手脚的练习。他嘿哈有声地比划着,动作虽还稚嫩,甚至偶尔会因用力过猛而打个趔趄,但那股子专注和兴奋劲儿,是之前在上书房对着经史子集时从未有过的。
“父皇!周师傅今天夸我出拳有力道了!”傍晚,许时瑾来考察他功课,淮安像只小豹子似的冲过去,也顾不得满身的汗,就迫不及待地炫耀,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成就感。
许时瑾弯腰,用手擦去他鼻尖的汗珠,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哦?朕的太子这般厉害了?看来这武艺是学对了。”他看着儿子那双终于找回神采的眼睛,心中那块关于淮安的大石,总算松动了大半。天性得到释放,那被压抑的活力便如同春草般重新勃发出来。
更让许时瑾欣慰的是,这种活力似乎也悄然蔓延到了文课上。太傅私下禀报,太子殿下虽然经义诵读依旧磕磕绊绊,讲解道理时也时常眼神迷茫,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明显抵触,偶尔甚至会主动问一两个问题,尽管那些问题有时天真得让人失笑,譬如“为什么君子要远庖厨?那饿了怎么办?”却让太傅失笑的同时也甚感欣慰,觉得这块璞玉,总算有了能雕琢的迹象。
许时瑾深知同伴的重要性,特意从宗室和几位重臣的家中,挑选了两个年纪相仿、性情也敦厚活泼的孩子入宫伴读。一个是亲王家的嫡孙,名叫许煜,比淮安大两岁,性子沉稳些;另一个是林阁老的小孙子,名叫林文轩,和淮安同岁,机灵爱笑。
这两个小伙伴的到来,简直为淮安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上书房里不再只有他一个人对着太傅苦哈哈的脸。背书时,三个人可以互相提醒,虽然偶尔也会一起在太傅的戒尺下缩脖子;习字时,会偷偷比较谁的字写得更好看,或者谁不小心滴了墨团弄得一团糟;休息时,他们会在东宫的小院子里追逐嬉戏,分享各自从家里带来的新奇小玩意儿,或者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分享着属于他们那个年纪的秘密。
有了同伴的激励和竞争,淮安学习的主动性竟真的被激发了出来。他不想在伙伴面前表现得太差,尤其是文课,有时甚至会主动拉着许煜问:“煜哥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种被逼无奈的苦闷,渐渐被一种淡淡的、想要做好的意愿所取代。
许时瑾有一次悄悄站在书房外,听着里面传来儿子和伴读们虽然稚嫩却充满生气的读书声,夹杂着偶尔压低的笑语,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日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许多。
这日晚膳,许时瑾踏着夕阳的余晖走进承乾宫。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淮安兴奋的、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还有明荷温柔含笑的回应。
“……然后呢,文轩那个笨蛋,把自己的墨汁打翻了,弄了煜哥哥一身!太傅的脸都青了!”淮安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小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淘气笑容。
明荷坐在一旁,一只手习惯性地护着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听着儿子的告密,忍不住抿唇笑起来,眼中漾着柔和的光彩。她今日穿着一件宽松的藕荷色软缎常服,因着心情舒畅,脸颊也透出健康的红晕,比前些时日那强颜欢笑的模样不知生动了多少。
许时瑾看着这一幕,脚步顿在门口,心里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暖洋洋、软乎乎的。这座宫殿,因为有了他们的笑声,才真正像了一个家。
“在说什么这么高兴?”他笑着走进去,很自然地坐到明荷身边,顺手将她散落的一缕鬓发别到耳后。
“父皇!”淮安看到他,立刻从凳子上跳下来,行了个礼,又迫不及待地开始重复他今天的见闻。
明荷侧头看着许时瑾,眉眼弯弯,无声地传递着她的好心情。许时瑾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捏了捏,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膳就在这样轻松愉悦的氛围中进行。淮安胃口大开,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描述周师傅新教的拳法有多厉害。明荷也比往常多用了半碗米粥,时不时给儿子夹菜,轻声提醒他慢些吃。许时瑾看着他们,只觉得眼前普通的家常菜肴,胜过任何珍馐美味。
膳后,乳母带着终于有些犯困的淮安去洗漱安寝。内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烛火跳跃,他们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明荷靠在软枕上,许时瑾则侧身躺着,将耳朵轻轻贴在她隆起的小腹上,那里,孕育着他们又一个孩子。
“小家伙,今天乖不乖?有没有闹你娘亲?”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也学着淮安,带着一种近乎幼稚的认真,“父皇今天把那些啰嗦大臣的奏章都批完了,厉害吧?就为了早点回来陪你和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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