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宫廷,御花园里繁花似锦,暖风拂面,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许时瑾携着明荷的手,在蜿蜒的玉石小径上缓缓散步。乳母抱着半岁多的小皇子淮宁跟在身后,小家伙在温暖的怀抱里咿咿呀呀地挥动着小手,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明荷产后经过大半年的精心调理,身子终于恢复了七八成,虽不似少女时那般轻盈,却更添了几分为人母的温婉与丰腴,气色也红润了许多。
许时瑾停下脚步,目光温柔地落在明荷身上,又看了看不远处已然颇有小小储君风范的长子淮安,轻声道:“明荷,我在想,如今润生已在朝中立足,淮安学业精进,淮宁健康可爱,你也大安了。我们……是不是该在清明节前,一起回沈家村一趟,祭拜爹娘了?该让二老看看,我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听到“沈家村”三个字,明荷的身体微微一颤。她下意识地望向南方,那是淮山的方向,是她魂牵梦萦的故土。那里有她最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有与一家人甜蜜相守的幸福岁月。然而,那里也同样埋葬着她此生最大的伤痛——父母惨死,家园被毁,她与弟弟被迫颠沛流离。那份刻骨的恐惧与悲伤,即使时隔多年,依然让她心有余悸,眸中不禁流露出几分胆怯与惶然。
许时瑾察觉到她的恐惧,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这些年,我每年都会独自回去。每次跪在爹娘坟前,心中都万分难过,你们生死未卜,踪影皆无,我无颜面对二老在天之灵。如今,我们全家终于团聚,是时候该一起回去,让爹娘看看他们的儿女,让他们……安心了。”
临行前,许时瑾做了极其严密的布置。两位皇子年幼不便同行,他亲自召见禁军统领与影卫指挥使。
“东宫与承乾宫外围增设三重守卫,所有出入人员无论品级,一律严查。”他目光如炬,“太子与二皇子的饮食器皿,需经太医、试毒内监、掌事嬷嬷三道查验。影卫分作三班,十二时辰暗中护卫,不得有片刻松懈。”
他将调动部分京畿驻军的虎符一分为二,分别交由林阁老与皇家宗室事务官员:“非十万火急,不得合用。若有涉及皇子安危之事,立即八百里加急禀报。”
朝政方面,他召集三位内阁重臣进行托付。
车驾简行,一路南去,远处淮山山脉的轮廓在秋日晴空下愈发清晰。越近沈家村,明荷的心就揪得越紧。当那座熟悉又陌生的淮山清晰地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
车驾在村外停下,许时瑾屏退了左右侍卫,只携着明荷和润生,如同最普通的归乡游子,步行走向那座小院。
越走越近,那土坯的院墙,那熟悉的院门轮廓……终于,小院完整地呈现在她眼前。
只一眼,明荷的泪水便夺眶而出,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下。
只见那小院,竟与记忆中父母尚在、她未离家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院墙是用同样的黄泥土坯仔细垒砌的,院门是那扇她推开过无数次的旧木门,连门楣上那块挡雨的石板,都仿佛是从废墟里重新找回来安上去的。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竟然还在,只是比记忆中粗壮了许多,枝叶繁茂,洒下满地斑驳的阴凉。树下的石墩、墙角堆放柴火的棚子……所有的一切,都被极其用心地复原了,甚至连方位、大小都几乎不差。
只是,终究是物是人非了。这里没有了炊烟,没有了鸡鸣犬吠,没有了父母忙碌的身影和温情的呼唤,只有一片被精心维护着的、令人心碎的寂静。
“这……”明荷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
许时瑾揽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温柔:“当年那些贼人纵火,小院几乎全部损毁。我后来……命人按照记忆中的样子,一砖一瓦,原样重建了。这里永远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根。”
“这些年,”他轻声低语,目光扫过院中每一个角落,“我常来打扫,从不让外人惊扰。”这话说得平淡,却藏着数不尽的深夜独行与清明细雨。
他率先走到院子中央,那里矗立着干净整洁的坟茔,墓碑上刻着沈福夫妇的名字。许怀瑾整了整衣袍,没有丝毫犹豫,如同一个真正的儿子那般,郑重地跪了下去。
“爹,娘,”他声音沉稳,带着经年累月的痛楚,却又透着释然,“不孝女婿时瑾,来看望二老了。谢谢爹娘在天之灵保佑,我终于……终于找到了明荷和润生,找到了我们的孩子淮安。如今,润生很有出息,已在朝中做了翰林官,没有辜负二老的期望,也没有辜负他姐姐的辛苦抚养。去年,我们又添了孩儿,取名淮宁,母子平安。今日,我们来了,来让二老看看。”
明荷再也忍不住,扑到坟前,泪水涟涟:“爹!娘!女儿不孝,现在才来看你们……女儿回来了……”她泣不成声,积压了多年的委屈、恐惧、思念在这一刻彻底宣泄出来,“润生也来了……润生他这些年吃了很多苦,跟着我东躲西藏……但是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现在很好,你们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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