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在天际挣扎着消失,丰都县西郊三十里处的山林渐渐笼罩在暮色之中。白日里郁郁葱葱的林木,此刻在渐浓的夜色中化作幢幢黑影,仿佛无数静默的守卫,看守着这片不寻常的土地。
樵夫王老五急匆匆地沿着山间小径下行,肩上的柴禾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吱呀的声响。他不时回头望向那片逐渐被薄雾笼罩的山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因赶路所致,还是心生恐惧。
“该死的,怎么又忙到这么晚。”王老五暗自嘀咕,脚步愈发急促。
山谷中的雾气似乎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渐渐弥漫至山径。王老五呼吸一窒,那雾气中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既似檀香,又夹杂着某种说不清的陈旧气息。远处,隐约有光亮闪烁,不是烛火,也不是灯笼,倒像是夏夜里的萤火,却呈现出诡异的青蓝色。
王老五不敢细看,埋头赶路。风中传来细微的声响,似是交谈,又似低吟,却听不真切具体内容。这是他第三次在日落时分路过此地,每次都有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村里老人说,这地方邪门得很,是阴间与阳世的交界处,每逢日落,便有鬼市出现,亡魂于此交易往来。
前朝县志曾有记载:“丰都西三十里,日暮现鬼市,亡者交易,熙攘如市井,生人勿近。”历代知县或试图查探,或立碑警示,终究不了了之。如今碑文已被苔藓覆盖,字迹模糊,唯当地人口耳相传的警告仍在延续。
王老五终于走出山谷,回头望去,只见雾气已完全笼罩那片地域,其中光影闪烁,人影幢幢。他打了个寒颤,想起月前邻村张猎户的遭遇。那张猎户自恃胆大,日落时分潜入鬼市窥探,归来后一病不起,口中终日喃喃“鬼交易,鬼交易”,不过七日便撒手人寰。郎中查不出病因,只说是惊惧过度,心神俱裂。
与此同时,丰都县衙内,李县丞正在灯下翻阅县志。年过四十的他眉目清朗,一身青色官袍整洁非常。读到“鬼市”一节,他不禁轻笑摇头。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乡野传说,竟也载入县志。”他合上书卷,对身旁的书吏说道。
书吏躬身回应:“大人明鉴。然本地百姓对此深信不疑,西郊三十里处至今少有人迹,便是明证。”
李县丞站起身,踱步至窗前,遥望西郊方向。“圣人设教,劝人向善,非是以鬼神之说惑人心智。若真有鬼市,本官倒想亲眼见识一番。”
书吏脸色微变:“大人万万不可!前任王县尉曾于日落时分率衙役前往查探,归来后皆染怪病,卧床月余。民间传言,他们是冲撞了鬼市中的亡灵。”
李县丞不以为然:“巧合而已。山间暮色重,雾气浓,感风寒再正常不过。”
然而此后数日,李县丞在处理公务时,总会不自觉地思考鬼市之事。他生长于儒学世家,自幼读圣贤书,对鬼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但丰都百姓对此的深信不疑,又让他心生好奇。
这日午后,李县丞召来几位当地老者,细问鬼市详情。
一位银发老翁颤巍巍说道:“大人明鉴,那鬼市非同小可。老朽年少时曾远远望见,雾中人影穿梭,交易的不是寻常货物,而是发光的光球和写着字符的纸条。据说那是亡灵们在交易生前的功德和来世的福报。”
另一老者补充道:“每逢清明、中元,鬼市尤为热闹。有胆大者称曾见已故亲人在市中交易,却不敢相认。”
李县丞蹙眉深思:“若如各位所言,鬼市交易的是功德福报,那必有公平与否之分。世间尚有不公,何况阴间?”
老者们面面相觑,显然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是夜,李县丞难以入眠,披衣起身,独坐书房。烛火摇曳中,他提笔在纸上写下“公平”二字,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窗外曙光微现。李县丞惊觉自己竟思考了一夜鬼市之事,不禁失笑。正要起身更衣,忽见书案上多了一卷从未见过的古籍,封皮黝黑,无字。
他好奇展开,内中文字古怪异常,非篆非隶,却依稀可辨。记载的竟是阴司律法,关于鬼市交易的条规细则。最奇的是,书中多处批注,笔迹与自己的如出一辙。
李县丞惊疑不定,唤来仆人询问,却无人知此书从何而来。他盯着那陌生又熟悉的笔迹,心中第一次对鬼市的存在产生了动摇。
此后数日,李县丞一如往常处理公务,审案断狱,力求公正。只是每到傍晚,总会不自觉地望向西郊方向,神色间多了几分沉思。
这日审理一桩田地纠纷案,原告被告各执一词,证据不足,难以决断。正值黄昏时分,李县丞忽感倦意袭来,伏案小憩。
朦胧中,他仿佛置身浓雾之中,四周人影模糊,皆做交易状。一老者趋前,手持一天平,称要李县丞为他评判一桩交易是否公平。李县丞细问情由,依理判断。老者欣然接受,赠他一枚光球,言称是“公道之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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