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荷搀扶着母亲,推开了那间厢房的房门。
一股比堂屋和院子里浓郁数倍、几乎化为实质的恶臭,如同蛰伏的野兽般猛地扑了出来,狠狠撞进卜精云的鼻腔!那味道,极其复杂且具有冲击性——像是河底沉积了千百年的、发酵了的淤泥被彻底翻搅开来,混合着死鱼烂虾高度腐败后的腥膻,还有一种……类似于水草在密闭环境中腐烂后产生的、带着甜腻感的霉味。这几种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足以让任何正常人眩晕的污浊气息。
卜精云猝不及防,被呛得连连后退两步,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他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了一些,但那股味道依旧无孔不入地钻进来。
他强忍着不适,抬眼向房内望去。
房间比堂屋更加阴暗。只有床头柜上放着一盏比堂屋那盏还要昏暗的油灯,豆大的灯焰顽强地燃烧着,投射出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芒,根本无法驱散浓重的黑暗,反而将房间映照得影影绰绰,更显鬼气森森。
墙壁的状况触目惊心。大片大片的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颜色深暗的土坯。残留的墙面上布满了深色的、蜿蜒扭曲的水渍,有些地方还长着滑腻的、黑绿色的苔藓,仿佛这房间不是建在陆地上,而是长期浸泡在水底。
最让人不适的是脚下。地面并非砖石铺设,而是直接裸露的泥土。但这泥土异常松软、潮湿,踩上去的感觉,完全不像土地,更像是踩在了河滩边那种饱含水分的、粘稠的淤泥之上,每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并且有一种微微下陷的吸附感。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也极重,呼吸间都带着湿漉漉的腥味。
房间里的家具少得可怜。除了一张占据房间大部分空间的、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旧木床,就是一个歪斜的床头柜,和一张断了腿、用石头垫着的凳子。床上铺着的被褥颜色晦暗,沾满了不明的污渍,同样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腥气。
念荷似乎对这一切早已麻木。她费力地将那一直咿咿呀呀、手舞足蹈的老妇人扶到床边坐下。老妇人一坐到床上,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就立刻死死地盯住了站在门口的卜精云。那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一种原始的、赤裸裸的贪婪!就像饿了许久的野兽,突然看到了鲜美的肉食,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她无法闭合的嘴角流淌下来,滴落在肮脏的前襟上。
卜精云被这眼神看得毛骨悚然,后背一阵发凉。他站在门口,几乎不想踏入这个房间半步。
念荷安置好母亲,转过身,对卜精云说道:“卜大哥,你暂且在这里陪陪我母亲,与她说说话。她虽然不能言,但或许能听懂些许。我去灶间烧些热水,给母亲擦洗一下,很快便回。”
说完,她也不等卜精云回应,便侧身从他旁边走过,出了房门,并顺手将房门轻轻掩上。虽然没有落锁,但那“咔哒”一声轻响,在这寂静诡异的环境里,却让卜精云的心猛地一跳。
他现在被独自留在了这个充满污秽气息和诡异老妇的房间里!
他站在门口,进退维谷。油灯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投在布满水渍和苔藓的墙壁上。老妇人依旧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嗬嗬”声,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身下肮脏的床褥。
卜精云浑身不自在,如芒在背。他恨不得立刻转身拉开门逃出去,但想到外面的念荷,想到自己“未来女婿”的身份,又强行按捺住了这股冲动。或许……这只是因为这家人太过贫困且久病,才导致环境如此不堪?那老妇人,也只是因病而行为怪异?
他试图在心里为眼前的一切寻找合理的解释,以安抚自己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出于一种尴尬的礼貌,也是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清了清嗓子,朝着床的方向,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道:“伯……伯母,小侄卜精云,与令嫒念荷……两情相悦,有意娶她为妻。今夜冒昧前来拜见,仓促之间,未备礼物,还望您老人家莫要见怪,成全我们。”
他这番话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对着一个明显神智不清、不能言语的哑巴老妇说这些,有什么用?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老妇人听完他的话,非但没有无动于衷,反而显得异常兴奋!她猛地挥舞起双臂,咿咿呀呀的声音变得更加高亢急促,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都迸发出一种诡异的光彩,干瘪的嘴角咧开,露出了光秃秃的、颜色深暗接近黑色的牙龈,那笑容,在跳动的灯光下,显得无比狰狞和恐怖!
她似乎听懂了?或者说,听懂了“娶妻”、“成全”之类的关键词?
紧接着,更让卜精云惊愕的事情发生了。那老妇人兴奋地手舞足蹈了一阵,然后弯下腰,将枯瘦的手臂伸进了那张破木床的床底深处,摸索起来。床底下似乎堆满了杂物,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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