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宫丧钟长鸣,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了整个帝国。官方发布的讣告宣称文帝因病驾崩,太子杨广悲痛欲绝,于灵前继位,改元大业,是为隋炀帝。
消息传回长安,举国震惊,却也无人敢公开质疑。朝野上下,聪明人都嗅到了那隐藏在国丧悲恸之下的血腥气息,但面对已然掌控了禁军与朝局的新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沉默和顺从。一场规模盛大、程序繁复的国丧与新皇登基大典,在一种诡异而紧张的氛围中陆续完成。
炀帝登基后的第三日,甚至尚未完全脱去孝服,一道旨意便如同惊雷,再次震动了本就暗流汹涌的宫廷。
旨意内容很简单:陈妃品德贤淑,深慰朕心,特赐迁居蓬莱阁,以便……“静养”。
蓬莱阁!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紧邻皇帝寝宫太液池畔的一处精致宫苑,历来是得宠妃嫔的居所,其位置之特殊,寓意之明显,不言自明。将先帝的妃嫔,如此迫不及待地迁往新帝寝宫之侧,这已不是简单的悖逆人伦,简直是公然将礼法踩在脚下!
旨意传到椒房殿时,陈氏正穿着一身素服,对着文帝灵位的方向默默焚香。连日来的惊惧与不安,在听到这道旨意后,化为了实质性的冰冷绝望,瞬间贯穿了她的全身。她手中的香柱“啪”地折断,香灰簌簌落下,如同她此刻纷乱而死寂的心。
“娘娘……这……这不合礼制啊!”一位侍奉文帝多年的老太监跪伏在地,涕泪交加,冒着大不韪哭谏,“您……您毕竟是先帝的妃嫔,按祖制,当移居别宫,为先帝祈福守节……怎能……怎能迁往蓬莱阁?这会让天下人非议,让陛下清誉受损啊!”
陈氏端坐在镜前,铜镜中映出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容颜。依旧美丽,却像是一朵被抽离了水分、即将枯萎的花。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空洞,仿佛灵魂已然抽离。许久,她才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微弱而干涩的声音:“本宫……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宫人们面面相觑,最终在老太监绝望的目光中,默默退出了内室。只剩下青莲,如同惊惶的小鹿,守在陈氏身边,泪流不止。
殿内只剩下主仆二人,死一般的寂静。
夜幕降临,陈氏遣走了青莲,坚持要独自待着。她换上了一袭最为素净的白色宫装,长发披散,不戴任何钗环。她再次取出了那柄父亲留下的乌木鞘匕首。冰冷的触感,此刻反而带来一种异样的平静。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那轮被薄云遮掩、晦暗不明的残月。
“父亲,母亲,”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女儿不孝,未能手刃仇敌,亦未能保全陈氏最后的尊严……如今,更将受此奇耻大辱。唯有一死,方可明志,方可无愧于陈氏门风……”
她缓缓抽出匕首,寒光映亮了她决绝的双眼。就在她举起匕首,准备刺向心口的刹那,殿门轰然一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一身黑色龙纹常服的杨广,带着一身凛冽的夜寒与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闯了进来。他显然饮了酒,眼神带着几分醺然,但更多的是一种炙热得几乎要将人灼伤的欲望与占有。他身后跟着几名战战兢兢的宫女,被他挥手屏退。
“都滚出去!”他低喝道,目光却牢牢锁在手持匕首、衣衫素白的陈氏身上。
宫人们如蒙大赦,慌忙退下,并带上了殿门。
杨广一步步走近,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匕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而冰冷的弧度:“爱妃这是要做什么?以死明志?还是想……追随先帝于地下?”他特意加重了“先帝”二字,带着残忍的玩味。
陈氏握紧匕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因极度的愤怒与厌恶而微微颤抖。她转过身,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陛下!臣妾乃先帝妃嫔,陛下强召臣妾迁居蓬莱阁,置礼法人伦于何地?置天下悠悠众口于何地?请陛下收回成命,否则,臣妾唯有一死,以全名节!”
“礼法?人伦?天下?”杨广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充满了狂妄与不屑,“朕就是礼法!朕就是人伦!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谁敢非议?”他猛地收住笑声,眼神阴鸷地盯着她,语气转为威胁,“你可知,昨日有三位不识时务的老臣,联名上书,劝朕不应将你先留宫中?你猜,他们现在何处?”
陈氏心头猛地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他们……”
“他们此刻,”杨广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向先帝尽忠了!”他逼近一步,几乎能感受到她因恐惧而微微急促的呼吸,“所以,爱妃最好乖乖顺从朕,收拾东西,明日便迁往蓬莱阁。免得……有更多人,因你这无谓的刚烈而白白送死!”
他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彻底击碎了陈氏试图以死维护的尊严与防线。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她无法背负着因自己而牵连无辜的沉重罪孽。杨奉仪的惨状,犹在眼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