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徽宗宣和年间,天下承平日久,江南一带却并非处处繁华。浙西天目山,层峦叠嶂,云雾缭绕,自古便是灵秀与险峻并存之地。山脚下,清溪村依水而建,几十户人家散落在溪流两岸,村民多以耕田、打猎、砍柴为生。
村尾最靠近山脚的地方,孤零零地立着一间土坯房。墙壁是黄泥混着稻草夯筑而成,历经多年风雨,已显斑驳,裂开了几道细密的口子。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每逢大雨,屋内便滴滴答答地漏个不停。这便是年轻樵夫林阿石的家。
阿石今年刚满二十,却已独自在这世间挣扎了五年。他爹娘在他十五岁那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双双离世,只留下这间破屋和几件旧家具。从此,他便子承父业,拿起阿爹留下的那柄磨得发亮的柴刀,成了清溪村又一个靠山吃山的樵夫。
时值深秋,天目山早已褪去了夏日的苍翠,换上了一袭斑斓却萧瑟的秋装。枫叶如火,银杏铺金,本是诗人笔下美景,但在阿石眼中,这却意味着寒冬的逼近。更不巧的是,接连五六日的秋雨,将山路泡得泥泞湿滑,别说砍柴,就连上山都极为危险。阿石已经多日没能进山,家里那口半人高的米缸,早已见了底。他翻遍了灶台角落,只找出半把受潮发霉的糙米,几块硬得能硌掉牙的糠饼,便是他这几日全部的口粮。
这日清晨,阿石被腹中饥饿唤醒。他掀开那床打着补丁的薄被,一股寒意瞬间袭来,让他打了个哆嗦。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只见天色已然放晴,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院子里,映得草叶上的露珠闪闪发光。
“天晴了,总算能上山了。”阿石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半把糙米倒入锅中,加了满满一瓢水,点燃灶膛里最后几根干柴,熬煮起来。粥很快煮好,却稀得能清清楚楚照见他自己消瘦憔悴的脸庞。
他端起碗,几口便将那寡淡的粥水灌入喉中,胃里总算有了点暖意,但饥饿感却并未消减多少。他将剩下的两块糠饼揣进怀里,又检查了一下别在腰后的柴刀,背上那个用竹篾编成、边缘已被磨得发亮的柴篓,推开那扇吱嘎作响的木板门,踏入了清冷的晨风中。
“阿石,上山啊?”隔壁院子里,正在喂鸡的王婆婆看见他,招呼了一声。
“诶,王婆婆,雨停了,去砍点柴。”阿石停下脚步,脸上挤出一点笑容。王婆婆是看着他长大的,爹娘去世后,没少接济他,时常塞给他几个鸡蛋或一把青菜。
“路上当心点,后山滑得很。”王婆婆关切道,又从鸡窝里摸出两个尚带温热的鸡蛋,硬塞到阿石手里,“拿着,路上吃,看你瘦的。”
阿石推辞不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连声道谢。他知道,村里像王婆婆这样的好心人不少,但大家日子都过得紧巴,他不能总靠别人接济。
离开村子,踏上通往山中的小径。雨水浸润后的山路果然泥泞不堪,脚踩下去,泥浆能没过脚踝。路旁的草木挂满水珠,没走多远,阿石的裤腿和草鞋便已湿透,冰冷的寒意顺着脚底蔓延上来。他紧了紧单薄的衣衫,埋头前行。
越往山里走,树木越发茂密。参天的松柏、挺拔的杉树、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阔叶乔木,遮天蔽日。林间雾气氤氲,阳光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投下几道斑驳的光柱。阿石对这片山林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他知道哪里柴禾好,哪里地势险。但连日阴雨,近处山道旁像样的干柴早已被先上山的人捡拾干净。他必须往更深、更少人去的后山走。
山路越来越陡,阿石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找了处相对干燥的石块坐下,从怀里掏出糠饼,就着山泉水,艰难地啃食起来。糠饼粗糙剌喉,他必须小口小口地就水吞咽。吃完一个饼,他小心地将另一个包好,留作晌午的干粮。那两个鸡蛋,他舍不得吃,想着晚上回来或许能煮个蛋花汤。
休息片刻,他继续往深山里跋涉。后山树木更加古老粗壮,藤蔓如巨蟒般缠绕其上。他挥舞柴刀,砍断拦路的荆棘,仔细搜寻着合适的柴禾。或许是运气不佳,或许是前几日风雨太大,将不少枯枝都打落埋进了泥里,他忙碌了近两个时辰,柴篓里也只铺了薄薄一层。眼看日头渐高,腹中又开始咕咕作响,阿石心中不禁焦急起来。这些柴,就算挑到二十里外的镇上,也换不来几文钱,更别说买米了。
疲惫和沮丧涌上心头,他靠在一棵需两人合抱的老松树下,望着林间稀疏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爹娘在世时,虽然日子也清苦,但至少回家有口热饭,夜里有人点亮一盏温暖的油灯等待。如今,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对着四壁和冰冷的灶台。
“爹,娘,你们在那边可好?”阿石低声自语,眼圈有些发红,“儿子没用,连自己都快要养不活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用力眨了眨眼,强行憋了回去。他记得爹常说:“男子汉大丈夫,肩膀要硬,能扛得起日子。” 娘也总说:“阿石,做人要心善,心善的人,老天爷总会给条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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