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鉴目光扫过案几,见一旁有研磨好的墨汁与用于记录事项的空白竹牌,便取过两支小巧的毛笔,蘸饱了墨,将其中的一支递向魏徵,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与几分难得的促狭:
“玄成先生,你我既心意相通,何不效仿古人,玩一个游戏?你我各自将心中所选,那最适宜作为我等未来王霸基业之地,写于掌心。而后同时展开,看看这天意,是否真的在你我这边?看看你我君臣,是否当真如此心有灵犀?”
魏徵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看到高鉴眼中那绝非一时兴起的认真与期待,他古板严肃的脸上,也难得地掠过一丝波动。他没有任何犹豫,郑重地接过毛笔,沉声道:“主公既有此雅兴,征,敢不从命?”
两人不再言语。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只有炭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彼此沉稳的呼吸声。高鉴与魏徵各自转身,背对着对方,用宽大的袍袖遮掩,以指为笔,以掌为纸,缓缓书写。
片刻后,两人几乎同时转身,重新面向对方。他们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试探、期待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然后,各自将握紧的拳头,缓缓伸到了铜火盆的上方,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他们紧攥的拳头,仿佛在炙烤着那个决定未来的答案。
“开!”高鉴低喝一声。
两只紧握的拳头,如同绽放的花蕾,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缓缓张开。
视线聚焦于那两张摊开的掌心:
只见高鉴的掌心,墨迹淋漓,力透掌纹,清晰地写着两个磅礴的大字:“山东”!
而魏徵的掌心,同样是以工整却不失风骨的笔触,写着完全相同的两个字:“山东”!
分毫不差!一字不差!
刹那间,书房内那凝重的气氛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击碎!高鉴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山东!好一个魏玄成!天意!此乃天意啊!”
魏徵看着掌心那与自己心意完全重合的二字,再抬头望向纵声长笑的高鉴,一直紧绷严肃的脸上,也终于抑制不住地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带着震撼与无比欣慰的笑容,他抚掌叹道:“妙哉!原来主公心中早有定计,竟与征不谋而合!看来这山东之地,合该为主公所有!”
笑声渐歇,高鉴目光炽热,带着锐利的锋芒:“不错,山东!此地东濒大海,有鱼盐之利;北接河北,可观望窦建德与罗艺之争;南隔淮水,暂避江都锋芒;西面虽有中原群雄,但山河险固,足以自守。更兼土地肥沃,人口稠密,实乃乱世中不可多得的王霸之基!昔日张须陀在时,山东尚是铁板一块,如今张须陀已殁,王薄、綦公顺、徐圆朗之流,不过是些目光短浅、互相攻伐的冢中枯骨,岂是我等之敌?只要谋划得当,时机成熟,山东必入我彀中!”
他越说越是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波澜壮阔的未来。然而,他很快冷静下来,重新坐回原位,提出了当前最实际的问题:“山东之策,乃长远大计,需从长计议,周密部署。然眼下,武阳郡尚未完全平定,贵乡与武阳两城,如鲠在喉,先生以为,该当如何处置?是强攻速决,以免夜长梦多?还是……”
魏徵此刻已是胸有成竹,他捻须微笑,那笑容中带着智珠在握的从容与一丝深意:“主公所虑甚是。此二城,情况各异,解法亦当不同。强攻乃下下之策,徒耗兵力,损我名声。依征之见,贵乡与武阳,无需大动干戈。”
“哦?”高鉴挑眉,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先生有何妙计?”
魏徵伸出两根手指,从容不迫地道:“贵乡之城,守在心惧;武阳之坚,守在民心。欲破贵乡,当攻其心;欲解武阳,当服其心。”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无比的自信:“主公,若信得过魏徵,那贵乡元宝藏处,不妨由征修书一封,再亲往一行,陈说利害,或可不费一兵一卒,令其开城纳降。”
高鉴眼中闪过讶异,随即了然:“先生欲效仿苏秦张仪,行纵横捭阖之术?那元宝藏并非蠢人,杨义臣已去,他困守孤城,内心早已恐慌,先生若能以三寸不烂之舌,晓以生死利害,再许以虚位,确有极大可能成功。只是……先生亲自前往,是否太过冒险?”
魏徵坦然道:“欲成大事,岂能惜身?况且,元宝藏如今已是惊弓之鸟,他若敢害我,便是自绝生路。此去,至少有七成把握。”
高鉴凝视魏徵片刻,见其目光坚定,终于重重点头:“好!先生胆识,鉴佩服!那贵乡之事,便全权委托先生!需要何人护卫,何种条件,先生尽管开口!”
“谢主公信任!”魏徵拱手,随即话锋一转,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又浮现出来,“至于那武阳县嘛……征,窃以为,非主公亲自去一趟不可。”
“我?”高鉴微微一怔,随即恍然,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先生是让我……去会一会那位深得民心的张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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