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带着初醒的朦胧和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缓缓掠过楼下。追逐打闹的孩童,晾晒在铁丝上、随风轻轻晃动的绿色军装和白色床单,远处食堂屋顶袅袅升起的炊烟……这一切,都像是古老影像资料里模糊的背景,充满了原始的、低效的,却又奇异的生机。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了楼下不远处,那棵白杨树下站着的一男一女身上。
男性是陆景渊。她认得。他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冷峻深刻的侧颜,以及身上那种经过血与火淬炼后沉淀下来的、沉稳如山岳又锐利如刀锋的气质,在这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世界里,是唯一清晰而可靠的坐标。
而那个紧挨着他站立的女性……
苏星澜的精神力虽然因该死的休眠症而被严重压制,如同被浓雾笼罩,但最基本的感知力仍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女性投向陆景渊的目光,凝聚着一种高度集中的、灼热的、带着明确目的性的生物能量场。这种能量场的波动模式,让她瞬间联想到了星际时代,某些试图接近高阶将领以获取资源或地位的“社交型雌性生物”。她们的眼神、姿态,甚至信息素的释放方式,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算计与渴望。
更让她注意的是,那个女人在与陆景渊说话时,眼神总是不安分地、频繁地扫向她所在的这栋楼。那目光里,带着审视,带着衡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就在苏星澜以纯粹观察和分析的姿态,平静地“读取”着楼下两人的互动时,林悦儿也正好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精准制导的飞弹,瞬间锁定了阳台上的她。
空气,仿佛在两道视线于空中碰撞的刹那,凝固了。
“嗡——”
林悦儿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随即是尖锐的耳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又在下一个瞬间疯狂擂鼓!
距离并不算近,但她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站在阳台上的少女,就那样安静地倚着栏杆,夕阳的金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圈神圣而朦胧的光晕。那张脸……那张脸精致得超越了林悦儿所能想象的所有形容词,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五官的每一处线条都像是造物主最精心雕琢的作品,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超越了世俗审美标准的、纯净到极致的空灵之美。尤其是那双眼睛,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似乎都能感受到其中那片如同未被污染过的雪山湖泊般的清澈与平静。
她身上那件浅蓝色的裙子……林悦儿死死盯住那抹刺眼的浅蓝——是百货商店上周才来的新货,沪上产的精品棉布,价格几乎抵得上普通工人半个月工资,她看中了,摩挲了许久,最终却没舍得扯布去做。可现在,它竟然穿在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身上!而且如此合身,如此……碍眼!仿佛天生就该属于她!
原来……传言非但一点没有夸张,甚至远远不足以形容这个少女带给人的冲击。她不是文工团里那些或娇艳或清纯的女兵们那种属于人间的美,而是一种……一种仿佛不小心坠入凡尘的、脆弱的、易碎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却能在一瞬间精准击中男人内心最柔软处、激起最强烈保护欲的纯净之美!
陆景渊给她买这么贵的裙子,让她住在自己从不允许外人踏入的宿舍,亲自照料,甚至因为他,一向对女性不假辞色的陆景渊,刚才抬头望去的眼神里……林悦儿不敢深想,但那瞬间陆景渊周身气场微妙的变化,她没有错过!
一股强烈到足以焚毁理智的危机感和嫉妒之火,如同岩浆般从心底最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她一直自信地以为,凭借自己的家世、容貌和在文工团首屈一指的才情,只要耐心等待,徐徐图之,总有一天能融化陆景渊这块万年寒冰。可这个凭空出现的苏星澜,就像一株悄然绽放在幽谷深处的兰花,不需要任何招摇,甚至可能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就轻而易举地占据了她梦寐以求的位置!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深深掐进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摇摇欲坠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已经僵硬得比哭还难看。
陆景渊敏锐地察觉到了林悦儿骤然变化的呼吸、瞬间失血的脸色,以及那双死死盯着阳台方向的、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他顺着她的目光,也抬起了头。
映入眼帘的,是苏星澜安静倚靠栏杆的身影。晚风调皮地拂起她颊边几缕墨色的发丝,浅蓝色的棉布裙摆被风带起,微微晃动着,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夕阳在她周身跳跃,给她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晕。她微微歪着头,清澈的目光带着纯粹的好奇与探究,正望着楼下,像一只偶然停驻在枝头,观察着陌生环境的小鸟。
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的瞬间,苏星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如同蝶翼,依旧是那副带着点未褪迷茫和天然好奇的模样,仿佛楼下发生的一切,与她隔着遥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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