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佛母临港
空气中的铁锈味浓得化不开，不再是隐喻，而是物理现实。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磨碎的齿轮和凝固的机油，刺痛着喉管与肺叶。
维多利亚港的海水不再是熟悉的浑浊黄绿，它变得粘稠、漆黑，如同一个巨大无匹的油污沼泽，表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破裂开时释放出硫磺与腐烂海生物混合的恶臭。
湾仔码头的废墟上，陈浩南拄着一柄砍卷了刃的开山刀，剧烈地咳嗽着，咳出的唾沫带着黑色的丝状物。他身边的洪兴仔只剩寥寥十数人，个个带伤，眼神里除了拼杀后的麻木，更多了一种更深沉的、源自无法理解的事物的恐惧。
他们刚刚击退了一波被“机油之母”低语腐蚀的东星癫佬，那些家伙攻击时不再喊打喊杀，而是发出一种单调、重复的齿轮卡顿声。
山鸡的尸体就在不远处，被一块巨大的、锈蚀的钢板半压着，那只预知未来的罗盘义眼早已黯淡无光。陈浩南还记得他临死前的话：“睇真D…香港早就死咗…” 现在，他明白了。
这不是黑帮火并，不是地盘争夺，这是一场葬礼。整个香港，不过是祭台上等待被分解的牲礼。
“南哥…个天…” 一个马仔声音颤抖，指着天空。
原本被工业雾霾和硝烟笼罩的天空，开始扭曲。不是云层流动，而是像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机屏幕，疯狂地闪烁、跳跃着扭曲的色块和雪花。
紧接着，全港所有尚未完全损坏的电子设备——街头残破的霓虹招牌、碎裂的店铺电视、丢弃的随身听、甚至O记警车上仍在苟延残喘的无线电——同时爆发出刺耳的、高频的噪音。
噪音持续了十几秒，猛地戛然而止。
然后，所有的屏幕，无论大小，无论破损程度，都强制亮起，播放出同一段画面：
那是1984年，北京人民大会堂。庄严肃穆的氛围，《中英联合声明》签署现场。镜头推近，定格在当时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握笔签字的特写上。她的表情从容、自信。历史性的瞬间。
然而，画面在这里被亵渎了。
撒切尔夫人那双着名的蓝眼睛里，闪过一抹非人的、机械的冰冷光泽。她手中的那支象征着主权交接的钢笔，笔尖滴落的不是墨水，而是粘稠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色机油。
一滴。
两滴。
三滴。
机油滴落在洁白的文件纸上，迅速晕染开，不是污渍，那黑色仿佛有生命般蠕动，勾勒出的不再是文字，而是无数细密、疯狂、令人头晕目眩的齿轮纹路和无法名状的几何图案。
那图案似乎在旋转，在低语，在召唤。观看者的视线被死死吸住，大脑仿佛被冰冷的扳手插入，粗暴地搅动。
“啊——！”街头残存的人们抱着头发出惨叫，不是因为这画面的内容，而是因为它直接作用于神经，一种信息层面的污染和精神碾压。
陈浩南猛地扭头，不敢再看街角的电视残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和绝望。敌人的力量不再是打打杀杀，它篡改记忆，污染历史，将人类文明的符号践踏在机油和铁锈之下。
“幻觉…都系幻觉嚟嘅！”一个年轻的洪兴仔崩溃地大叫，举起手里的铁棍砸向一个还在播放的屏幕。
砰！屏幕碎裂，火花四溅。但那被亵渎的历史画面，却仿佛烙印在了空气里，依旧在每一双惊惧的眼睛里燃烧。
黄志诚督察的情况也没好多少。他躲在一辆报废的警车后，手里的点三八左轮枪感觉轻飘飘的像个玩具。他亲眼看到一个部下在看到路边电视画面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然后像齿轮一样旋转起来，接着口吐白沫，用指甲疯狂地抠抓自己的脸，嘴里反复念叨着“齿轮永恒…秩序…归一…”
“保持清醒！唔好睐对眼！”黄志诚对着对讲机嘶吼，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沙沙的电流噪音，间或夹杂着非人的、金属摩擦般的呓语。
刘建明就在他不远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苍白如纸。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不是因为外面的混乱，而是因为他随身携带的私人BP机，此刻正疯狂地震动，屏幕上一行行自动跳出乱码，那些乱码在他眼里，却不自觉地组合成一段段扭曲的、邀请式的低语：
“归队。数据之海需要你的航道。成为佛母的神经末梢。荣耀即连接。”
这是他背后的“数据食尸鬼”上线在召唤他。不，不是召唤，是同化。
佛母的力量正在渗透一切信息系统，包括他这种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暗网生物”。一股冰冷的吸引力从虚无中传来，诱惑他放弃这脆弱痛苦的肉体，融入那庞大、冰冷、却无比“高效”的整体意识。
他死死咬着牙，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对抗着那非人的呼唤。他想做个好人，但这个选择，似乎比在黑帮和警方之间做卧底更加艰难和恐怖。
就在这时，粘稠如沥青的维多利亚港海面，开始了剧烈的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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