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这个曾经密度冠绝全球,充斥着无序、罪恶、以及顽强生命力的传奇之地,如今已彻底沦为一片巨大的、被钢铁栅栏围起来的废墟。重型机械的轰鸣声取代了往日巷弄间的嘈杂,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仿佛连天空都在为这座“黑暗之城”的逝去而哀悼,又或是被这粗暴的改造搅得不得安宁。
废墟边缘,一场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盛大仪式正在举行。临时搭建的高台铺着红毯,背景板是巨大的效果图——“未来科技禅院”。
效果图上,流线型的金属建筑与冷色调的灯光勾勒出一派宁静而超前的景象,与脚下这片刚刚被碾碎的历史形成尖锐对比。西装革履的财阀代表、政要名流们端着香槟杯,面带程式化的微笑,仿佛脚下不是浸透着无数故事的瓦砾,而是通往新时代的黄金大道。
陈浩南站在远处一个半塌的楼顶,隔着铁丝网,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带来了远处仪式现场经过音响放大的、虚伪的致辞声。他手里拎着一瓶廉价的威士忌,身上的皮夹克沾满了灰尘和干涸的、颜色可疑的污渍。
自从城寨陷落,林正英师父力竭失踪,那尊由无数怨念和机械残骸凝聚成的“菩萨婴”被暂时压制后,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江湖,曾经是他赖以生存的战场和家园,如今却显得如此陌生和可笑。打打杀杀,争地盘,讲义气,到头来,在真正的庞然巨物面前,连孩童的嬉闹都不如。
“科技禅院?”陈浩南嗤笑一声,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呸!鸠占鹊巢,仲要扮晒救世主。”(呸!鸠占鹊巢,还要装成救世主。)
他想起林师父在最后时刻,拖着残躯,在城寨几个关键节点埋下镇物的情景。那时,师父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明亮,他说:“浩南,呢个世界嘅平衡,唔系靠毁灭,亦唔系靠盲目嘅发展,而系靠一线生机。我留低嘅嘢,或许可以帮后来人争取多一阵时间。”
(浩南,这个世界的平衡,不是靠毁灭,也不是靠盲目的发展,而是靠一线生机。我留下的东西,或许可以帮后来人争取多一阵时间。)
当时陈浩南还不完全明白,现在看着那片即将被所谓“禅院”覆盖的土地,他隐约懂了。师父阻止不了这滚滚向前的资本洪流,他只是在洪流必经之路上,悄悄埋下了一根可能绊倒巨人的细针。
仪式进入了高潮环节——动土奠基。穿着传统服饰的法师在现代化的机械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装模作样地念着祈福的经文。财阀代表接过一把系着红绸的金色铁锹,在选定的奠基石位置,象征性地铲下了第一锹土。
就在铁锹触及地面的瞬间,陈浩南的心脏莫名一跳。不是巨响,也不是地震,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却直刺灵魂的“嗡”鸣声,仿佛某个沉睡的精密仪器被突然激活。他握紧了酒瓶,眯起眼睛,死死盯住那个土坑。
挖掘机紧随其后,开始正式作业。巨大的机械臂深入地下,然而,预想中的顺利挖掘并未持续多久。只听“铿”的一声刺耳锐响,挖掘机的铲斗似乎碰到了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甚至溅起了一溜火星。
操作员尝试了几次,都无法撼动。现场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工头骂骂咧咧地跳下坑查看,几个工作人员也围了上去。他们用手刨开浮土,发现底下并非岩石,而是一个约莫一尺见方的、非金非木的黑色盒子。盒子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缝隙或装饰,却散发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丢!咩料啊?”(靠!什么东西?)工头试图用工具撬开,却纹丝不动。
这一意外吸引了台上嘉宾的注意。财阀代表皱了皱眉,示意手下处理干净,不要影响仪式。但好奇心驱使着一些记者和嘉宾围拢过去。就在安保人员试图清场时,那黑色盒子突然自己轻轻震动起来,发出“滴滴、滴滴”的规律声响。
这声音……陈浩南瞳孔骤缩。这声音太熟悉了,是上个时代最常见的通讯工具——寻呼机(BB机)的提示音!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黑色盒子的顶部突然亮起一小块液晶屏幕。绿色的像素点艰难地组合着,浮现出一个英文单词:
RUN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母,却像一道冰水,瞬间浇透了陈浩南的脊梁。RUN!跑!逃离这里!
这不是林师父的风格吗?他总是用最直接的方式给出最严峻的警告。这枚埋藏已久的“时间胶囊”,跨越了时空,在此刻发出了最尖锐的警报。它不是留给奠基者的祝福,而是留给能看懂它的人的生存指南。
现场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窃窃私语。有人觉得是恶作剧,有人感到莫名的寒意,财阀代表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强令手下立刻将盒子拿走销毁。
陈浩南没有再去看那边的混乱。他仰头将瓶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却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冰冷。他转身,踉跄地走下危楼。这个世界没救了,至少,他熟悉的那个世界已经死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