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已不再是那个由水泥、违章铁皮和无数人生欲望堆砌而成的三维迷宫。它活了。以一种违背所有生物学与机械原理的、令人癫狂的方式,成了一个正在缓慢苏醒、并开始觅食的巨兽。
空气粘稠得如同油污,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铁锈、机油、半消化食物和某种非人世腥甜的恶臭。原本就狭窄不堪的走廊,此刻仿佛在无声地蠕动,两侧墙壁上剥落的油漆和污渍,构成了类似肠道内壁般褶皱与滑腻的纹理。隐约间,似乎有低沉而宏大的搏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不是心跳,更像是某个巨大无比的蒸汽泵在远方运作,将某种腐化的能量泵送到城寨的每一个角落。
“顶…顶你个肺……”大天二喘着粗气,背心早已被冷汗和一种从墙壁渗出的、带着油光的黏液浸透。他手里紧握着一个廉价塑料打火机,微弱的火苗在粘滞的空气中不安地跳动着,成为这片昏暗中唯一的光源。他身边,是他拼死也要救出的女友KK,此刻她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抓着大天二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他们迷路了。不,不仅仅是迷路。是这座“城寨巨兽”不允许他们离开。
十分钟前,他们试图沿着一条记忆中的楼梯向下,却发现楼梯的扶手像疲倦的蟒蛇般软了下来,台阶则如同融化的蜡,变得陡峭而滑腻。他们被迫退回到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
“阿二,我…我好惊啊…”KK的声音带着哭腔,恐惧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唔使惊,有我喺度!”大天二强自镇定,洪兴仔的硬气支撑着他,但额角不断滑落的冷汗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环顾四周,那蠕动的墙壁仿佛在收缩、扩张,如同在呼吸。“呢条路…我哋头先行过噶?”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前方原本是一扇普通的、锈迹斑斑的铁门,此刻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门板的锈迹开始剥落,露出底下仿佛血肉般的暗红色组织,而门把手的位置,竟猛地裂开一道缝隙,上下迅速探出几排如同生锈齿轮打磨而成的利齿,咔嚓咔嚓地空咬着,溅出几点火星。
“啊——!”KK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捂住嘴巴。
大天二头皮发麻,拉着KK连连后退。然而,身后的退路也在消失——墙壁无声无息地合拢,原本的岔路口变成了一面不断渗出粘稠黑色液体的肉壁。
他们被堵死在了一段不足五米的走廊里。
“屌!同我哋玩嘢?!”大天二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四下搜寻,捡起地上一根半截的钢管,朝着那扇“利齿门”猛砸过去!
“铛!”
火星四溅。那利齿门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啸,咬合的速度更快,甚至有一片齿轮状的牙齿被砸得飞溅出来,擦着大天二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但门本身纹丝不动,仿佛那钢管砸中的是某种超乎想象的坚韧合金。
更可怕的是,这次攻击似乎激怒了这座“活城寨”。
“咕噜……咕噜噜……”
一阵清晰的、如同肠胃蠕动的声音从脚下和四周传来。紧接着,两侧的墙壁,以及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大量渗出那种带着油光的、半透明的琥珀色黏液。黏液散发着浓烈的人体润滑油气味,滑腻异常,迅速漫过了他们的鞋底。
“小心!”大天二拉住KK,避免她滑倒。但黏液越涌越多,很快就没过了脚踝,并且还在不断上升。黏液具有一种诡异的粘性,踩在里面,抬脚都变得十分费力,仿佛有无数只小手在向下拉扯。
他们所在的这段走廊,正在迅速变成一个充满消化液的“胃袋”。
“咔嚓!咔嚓!”前方的利齿门咬合得更欢快了,似乎在期待着一顿美餐。后路已绝,脚下是不断上升的“消化液”,绝望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两人的心脏。
“我哋…我哋系唔系会死喺度…”KK泪眼婆娑,声音颤抖。
“唔会!我话唔会就唔会!”大天二低吼着,眼神疯狂地扫视四周。他再次按动打火机,火苗在粘稠恶臭的空气中摇曳。
他的目光,落在了脚下那不断涌出的、带着油光的黏液上。润滑油…可燃?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型。
“KK,匿去墙角!捂住个鼻!”大天二将她推向相对干燥一点的角落,自己则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猛地蹲下身,将摇曳着火苗的打火机,凑近了地面上积聚的黏液。
“呼——!”
仿佛点燃了汽油,又或是点燃了某种生物脂肪,那琥珀色的黏液瞬间爆燃起来!火焰是诡异的蓝绿色,带着滚滚黑烟和难以形容的焦臭,顺着黏液蔓延的速度极快,顷刻间就将他们脚下变成了一片火海!
“吼——!!!”
不是来自任何生物,而是来自走廊本身!墙壁、天花板、地面,同时传来一阵剧烈的、痛苦的震颤和一种低沉的、非人的咆哮声。那扇利齿门疯狂地开合,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惨叫。四周蠕动的幅度加剧,仿佛整个“食道”都在因痛苦而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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