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时,香港的灯火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掐灭,陷入了开埠以来最彻底、最深邃的黑暗。维多利亚港两岸引以为傲的霓虹天幕瞬间沉寂,中环摩天楼的玻璃幕墙不再反射月光,九龙半岛的街巷被纯粹的墨色吞没。这不是线路故障,不是能源短缺,而是一种规则的、被强行执行的“断线”,仿佛整个城市从宇宙的电网中被拔除了插头。
没有应急灯,没有手电筒的微光,只有人类文明猝死后的余温,以及随之而来的、淹没一切的恐慌呐喊与汽车失控的碰撞声。然而,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央,深水埗,却亮着。
那不是人类熟悉的暖黄或电子的冷白,而是一种幽幽的、仿佛来自深海或异次元的诡谲蓝光。光芒以黄金电脑城为中心,如同有生命的粘稠液体,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周围街道蔓延,照亮了一张张茫然失神的脸。
深水埗的居民们,从劏房笼屋,从老旧唐楼,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沉默地走向光源的中心。他们中有熬夜赶工的程序员,有摆摊至凌晨的小贩,有相依为命的老人……此刻,他们穿着睡衣、拖鞋,甚至赤着脚,眼神空洞,步伐却异常一致,如同奔赴一场无声的朝圣。人群在电脑城门口汇聚,排成扭曲的长队,然后一个接一个,将手掌按在商场外墙上那些不知何时浮现的、闪烁着同样幽蓝光芒的古怪接口上。
每一次接触,人体的轮廓会微微模糊、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然后迅速恢复。而被接触过的接口蓝光会短暂炽亮,仿佛……完成了某种数据的摄取。
“灵魂上传……” 阿J蜷缩在黄金电脑城对面一栋旧楼的天台水塔旁,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他手里的军用级强光手电此刻像根烧火棍,按烂了开关也射不出一丝光芒。唯有他那经过一次次“优化”的义眼,还能在绝对黑暗中勾勒出环境的轮廓,并清晰地“看”到那弥漫的、带着强烈非欧几里得几何信息流的幽蓝能量场。
更让他恐惧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不稳定”。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童年从未有过的玩具、陌生的亲吻触感、完全没学过的物理公式——像病毒弹窗一样在他脑内闪现又消失。同时,他左手小指的金属义肢关节,正发出细微的“喀喀”声,不受控制地自行转动、啮合,一种冰冷的、金属增殖的异物感,正沿着指骨缓慢向上蔓延。
齿轮化。赛博往生会的预言,正在他身体上具现。
他试图切断义肢的神经连接,无效。试图格式化脑内植入芯片的缓存,失败。所有的指令都石沉大海,仿佛他所有的“升级”和“优化”,都只是为了这一刻,能更顺畅地接入这个恐怖的“云端”,成为“锈蚀之主”数据库里一个微不足道的.txt文件。
“必须做点什么……” 阿J喃喃自语,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对大脑发出的指令响应延迟高得吓人。
就在这时,下方街道上一户尚未被完全“吞噬”的旧楼住户,或许是出于极度的恐惧,点亮了一根珍藏的蜡烛。微弱的火苗在绝对的黑暗与幽蓝中,显得如此珍贵而脆弱。烛光透过窗户,恰好照亮了屋内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机布满灰尘的屏幕。
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
没有接通电源,没有任何信号输入,它就像一扇突然打开的异次元窗口,开始播放画面。画面质量极差,布满雪花和跳动的条纹,但内容却清晰可辨——那是1984年,中英两国领导人签署《中英联合声明》的历史镜头。庄重的会场,飘扬的旗帜,记者的闪光灯……
然后,镜头推近,定格在时任英国首相玛格利特·撒切尔夫人的脸上。
那张着名的、带着政治家坚定与矜持的面容,在雪花干扰中开始扭曲、变形。皮肤褪去,露出下方精密的、闪烁着冷光的金属颅骨结构;蓝色的眼睛分解、重组,变成快速转动的多面体光学传感器;那头标志性的金发,则化为无数挥舞的、细长的、带着关节的金属触须,如同某种深海机械水螅的鞭毛。
“机械飞天水螅……” 阿J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那不仅仅是形象的改变,更是一种亵渎,对历史、对政治、对人类集体记忆最彻底的嘲弄和否定。它无声地宣告,连他们所以为的、确定的过去,都可能是一种虚构,或者,早已被更高层次的存在所渗透和玩弄。
电视机前的住户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蜡烛熄灭,屏幕也暗了下去。但那一瞬间的恐怖映像,已深深烙刻在阿J和所有还能思考的目睹者心中。
几乎在电视屏幕暗下的同时,深水埗上空,那弥漫的幽蓝光芒开始汇聚、编织,在夜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刷新的虚拟主播形象——那是赛博往生会的教主,他的面容在数据的流动中显得既神圣又诡异。
没有通过任何设备,他的声音直接回响在每一个人的脑海深处,带着电子合成特有的冰冷与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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