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深水埗的夜晚,从未真正安静过。霓虹灯牌像垂死巨兽的瞳孔,闪烁明灭,将浑浊的光晕泼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空气里混杂着廉价油烟、雨后铁锈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过期罐头海鲜般的腥甜气味。在这片由混凝土、电缆和人类欲望编织的钢铁丛林中,一栋被旧日辉煌遗弃的大厦角落里,“极限维修”的破烂招牌,是张十五和他的徒弟阿基最后的据点。
店铺内,景象更为诡异。靠墙的货架上,纸箱装的电子元件与黄符纸、朱砂瓶并列堆放;几台嗡嗡作响、散发着热气的服务器机柜上,贴着手写的“驱邪镇煞”符箓;而工作台中央,那台正被数据恶灵纠缠的老旧台式机,更像是某种亵渎科学的祭坛。
主机箱侧板已被卸下,露出里面纠缠的线材和覆满灰尘的板卡。但异常并非来自物理层面。显示屏上,没有熟悉的操作系统界面,只有一片不断翻滚、扭曲的彩色噪波。那些噪点并非无序,仔细看去,竟隐约构成无数痛苦嘶嚎的人脸轮廓,它们挣扎、融合、爆散,周而复始。更令人不安的是,一阵阵低沉、混乱的呓语,正从机箱深处传来,像是许多个声音在用无法理解的语言争吵、哭泣和狂笑。
阿基,一个才二十出头、眼神里却已刻满疲惫与惊惧的年轻人,双手颤抖地操作着另一台笔记本电脑,试图追踪入侵源。“师父…信号…信号源头在跳动,IP地址是乱码,端口…端口他妈的根本不存在!”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额头上沁出冷汗,“防火墙…杀毒软件…全都没用!它…它好像是从网络‘外面’爬进来的!”
张十五,年约四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道袍,袖口处却能看到精密的万用表探头和热风枪接口。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左眼戴着一种结构复杂的单片电子目镜,镜片上流动着淡绿色的数据流与传统的八卦图案。他没有回应阿基的慌乱,只是沉着地从一个古朴的木盒里,取出几张用特殊导电墨水绘制的黄符。
“慌什么。”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的沙哑,“管它是病毒还是恶鬼,只要沾了‘阴煞气’,就得按老祖宗的规矩办。”
他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是简化版的《净天地神咒》。随即,他将一张符箓精准地贴在主机电源入口附近。符纸上朱红色的纹路微微一亮,显示屏上的噪波瞬间停滞了片刻,那些扭曲的人脸轮廓发出无声的尖啸。
“有点用!”阿基稍感振奋。
但下一秒,异变陡生。停滞的噪点猛地收缩,然后像爆炸般喷射出来,在屏幕上凝聚成一条条由像素构成的、滑腻粘稠的黑色触手。这些数字触手疯狂舞动,猛地“抓”住了屏幕上符箓的虚影——那本是光线投射的映像,此刻却仿佛被实体接触了一般。
“嗤——”
一声轻响,贴在机箱上的实体符箓,竟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小撮灰烬,飘散落下。几乎同时,那台作为追踪终端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也猛地一黑,随即被同样的像素触手占据。
“不好!它反向感染了!”阿基惊叫,想要拔掉网线,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僵在半空,一股冰冷的、无形的力量顺着网络,沿着他的视觉神经,狠狠刺入他的大脑。
“呃啊——!”
阿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球向上翻起,只剩下可怖的眼白。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阿基!”张十五脸色骤变,一个箭步上前。
此时的阿基,力气大得惊人,猛地挥臂扫开张十五伸来的手。他的动作变得僵硬而诡异,关节处发出“咔咔”的摩擦声。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原本清秀的脸庞扭曲,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充满恶意的弧度,用一种混合了电子杂音和自身声线的怪异语调嘶吼:
“血肉…愚钝…接口…链接…归一…”
张十五眼神一凛,知道徒弟的意志正在被迅速吞噬。他不再犹豫,右手闪电般从腰间工具袋抽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量天尺”——尺身是桃木所制,却镶嵌着细密的铜线回路,尺头更是一个微型的信号放大器。
“敕!”
他低喝一声,量天尺精准地点在阿基的眉心。
阿基身体剧震,僵在原地,眼中的疯狂与体内的异物似乎在与某种力量对抗。张十五左手已从法坛上抄起一个陶瓷碗,碗里是他事先用无根水(收集的雨水)混合了纳米银导电颗粒和几种辟邪草药研磨粉末调制的“强化符水”。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净!”
他手腕一抖,整碗闪烁着微光的“符水”猛地泼向那台被深度感染的主机箱。
“噼里啪啦——!”
一阵剧烈的电火花从主板各处爆开,伴随着一股焦糊味和一种更加尖锐、仿佛来自深渊的嘶鸣。显示屏上的像素触手疯狂扭动,颜色变得极不稳定,最终在一声类似玻璃破碎的音响效果中,彻底消散。屏幕归于黑暗,只留下一缕青烟从机箱缝隙中袅袅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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