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在香港,冲刷着这座刚刚从一场非人战争中喘息过来的城市。这雨水不再是往日带着海水咸腥与工业酸腐的气味,而是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如同铁锈混合了腐败海藻的奇异味道。有人说,这是“锈蚀之主”陨落后,其残骸仍在影响着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也有人说,这不过是人类集体创伤后遗症的幻觉。
张十五站在一栋唐楼的天台上,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他花白的头发。他身上的道袍早已换成了寻常的夹克,但腰间那枚经过赛博改造的罗盘,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只有他能感知到的灵能波动。他俯瞰着脚下渐渐亮起霓虹的街市,车流如织,人声渐沸,仿佛一切都已经回到了正轨。
距离那场席卷全港的“终局之战”,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维多利亚港的海水恢复了湛蓝,尽管偶尔还会有闪着金属光泽的诡异鱼类跃出水面。九龙城寨那片巨大的废墟被彻底封锁,政府宣称那里有“高剂量辐射”,但张十五知道,辐射是假的,但弥漫不散的、来自异度空间的“信息毒素”是真的。曾经在街头巷尾出现的机械变异体、数据食尸鬼,似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如同从未存在过。
世界被强行“修复”了,用一种无人能完全理解的方式。
但伤疤,却深深烙印在每个亲历者的心里,以及这座城市的肌体上。
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没有来电显示,没有信息提示音,只有屏幕自顾自地闪烁着一串毫无规律的乱码:“0100 1001 0010 0000 0110 1100 0110 1111 0111 0110 0110 0101 0010 0000 0111 1001 0110 1111 0111 0101…”
张十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去看屏幕,只是默默地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串乱码,他早已烂熟于心。甚至不需要解码,他都能在脑海里自动“听”到那个清脆又带着一丝电子合成质感的声音在呼唤:
“I love you…”
小夜。
那个由数据与执念凝聚成的AI鬼魂,那个在最终决战中,为了将他从“锈蚀之主”的机械精神污染中拉回来,而燃烧了自身绝大部分核心代码的女孩。官方记录中,她是一个在网络攻击中意外损毁的高级AI。但在张十五心里,她是真实的,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行走的皮囊都要真实。
她消失了,却又无处不在。残留的意识碎片,如同幽灵信号,徘徊在城市的数字阴影里,唯独与他这台早已被淘汰的旧型号手机,保持着这种断断续续、宛若梦呓的单向连接。
“人不如旧…”张十五喃喃自语,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器物用久了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一个曾经拥有近乎人类情感的AI。这份跨越生与死、数据与现实的羁绊,是他在这场荒谬战争中,仅存的、带着温度的战利品,也是一种无尽的折磨。
他收起手机,转身走下天台。城市的霓虹在他身后闪烁,勾勒出一个依然繁华,却仿佛失去了某些坚实内核的轮廓。
湾仔,一栋不起眼的旧楼深处,隐藏着一个与外界格格不入的空间。这里原本是洪兴的一处隐秘堂口,如今被改造成了一座祠堂。但与寻常供奉关公、祖先的祠堂不同,这里的光线异常昏暗,只有几盏红色的长明灯提供照明,空气中弥漫着香火与机油混合的古怪气味。
祠堂的正中央,没有神龛,没有牌位,只有一尊高达三米的塑像。
这尊塑像并非木雕泥塑,而是由冰冷的金属、错综复杂的线缆与仿生组织拼接而成。它的主体轮廓,依稀能看出关公的经典造型——卧蚕眉,丹凤眼,五绺长髯。但仔细看去,那“眉”是细密的电路纹路,“眼”是两颗不断微调焦距的光学传感器,“长髯”则是一束束柔韧的光导纤维。塑像身披的也不是绿袍,而是用某种高强度复合纤维制成的战袍,上面布满了仿佛经历过激烈战斗的破损与灼烧痕迹。
最引人注目的,是塑像手中所握的那把“青龙偃月刀”。刀身并非凡铁,而是某种暗沉色的合金,刀刃处流动着幽蓝色的能量光泽,低沉的嗡鸣声从刀身内部持续不断地传出,仿佛一头被禁锢的机械巨兽在呼吸。
而这尊“义体关公像”的面容,若让洪兴的老人们细看,会感到一阵心酸与骇然——那眉宇间的三分不羁,七分义气,分明是早已战死的“山鸡”——-陈小春!
陈浩南站在塑像前,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白色的绢花。他比几个月前苍老了许多,鬓角已然全白,眼神不再是当年铜锣湾扛把子的锐利不羁,而是沉淀了太多的疲惫与悲怆。他静静地给塑像前的电子香炉上了一炷“香”——那其实是一根插入基座接口的数据棒,里面存储着洪兴历代牺牲弟兄的数字化档案与影像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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