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这身制服……阿柒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身制服,早在回归后没多久就全面更换了。怎么会……
那名“老警察”对阿柒的存在视若无睹,径直走向那台敞开的铸铁电梯。他步伐没有丝毫停顿,直接迈入了轿厢,背对着门口,站定。身影融入那片昏黄的光晕和暗红的木壁背景中,像是一张被遗忘在旧时光里的褪色照片。
电梯门开始缓缓闭合,那刺耳的摩擦声再次响起。
就在两扇铁门即将合拢的瞬间,阿柒看到,那个“老警察”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他的脖颈,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喀啦”声,像是生锈的轴承在强行转动。他的脸,朝着门缝外的阿柒,转过来一点点。
帽檐下的阴影中,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下昏黄的灯光。
不是眼睛。
那是一只……缓慢转动的、细小而精密的黄铜齿轮,嵌在原本应是眼窝的位置。
“咔。”
电梯门彻底关严,隔绝了内外。那幽绿的按钮灯光熄灭,指针式表盘上的指针猛地一颤,然后开始缓慢地、坚定地向着唯一的那个标记——一个锈蚀的、难以辨认的符号——移动。低沉的运行声再次响起,电梯向下沉去,最终消失在混凝土的深处,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阿柒浑身冰凉,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衫。刚才那一瞥,如同冰锥,刺穿了他试图用三个月时间构建起来的所有脆弱伪装。
那不是结束。
那场献祭,那场所谓的“胜利”,什么都没有改变。或者说,它只是开启了另一个更加深邃、更加不可测的循环。这城市的光鲜表皮之下,那锈蚀的、齿轮咬合的“真实”,仍在有条不紊地运转,吞噬着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脑内的齿轮声,此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带着一丝……诱惑的低语。它似乎在指引他,走向某个方向。
离开?回到那虚假的、被粉饰的“正常”世界,继续做一个背负着秘密的行尸走肉?
不。
他猛地抬起头,独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他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向旁边一个废弃的消防栓柜。
“哐当!”玻璃碎裂声在空旷的站台显得格外刺耳。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那台已经“离开”的电梯,而是朝着与出口相反的方向,朝着地铁站更深处,那片未被灯光完全照亮、阴影浓重的维修通道走去。
那里,是连这新建车站的图纸上都未必标注的,通往旧隧道系统的入口。是这座城市更深、更黑暗的“内脏”。
他知道前路可能通往更深的地狱。
但他更知道,回头,也早已无路。
在他身影彻底没入黑暗前,他最后瞥了一眼那台电梯曾经停靠的地方。
空荡荡的电梯门紧闭着,门楣上那个古老的指针表盘已经归位,静止不动。
只是,在那一排模糊不清的、标记着非人楼层的符号按钮中,其中一个按钮的边缘,正缓缓地、颤巍巍地,渗出一滴粘稠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
黑色机油。
那滴油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终于脱离按钮,在空中拉出一道极细的、污秽的丝线,然后“啪嗒”一声,坠落在地面光洁的瓷砖上,溅开一小滩不规则的黑斑。
如同一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句点,又像是一个全新噩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