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时间仿佛被那无形却狂暴的“龙血惊雷”所凝固。李时珍枯槁的身躯如同承载着风暴的容器,在朱棣滚烫手掌的压制下剧烈震颤。每一次暗金色电光的流窜,都像抽走他一丝生命本源,那张灰败的脸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下去,如同燃尽的灯芯。
朱棣的手掌死死按着,玄色龙袍的衣袖被汗水与李时珍伤口渗出的血水浸透。他感受着掌心下那具身体承受的恐怖力量奔涌,感受着李时珍那微弱却坚韧到不可思议的意志,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把住舵盘的船工,将毁灭性的雷霆引向污秽,护住太子残存的生机。帝王心中那翻江倒海的狂怒,早已被一种冰冷的、沉重的敬畏所取代。这敬畏,不仅是对那股被强行融合的、超越凡俗的力量,更是对身下这个以血肉凡胎承载此力、行神魔之事的医者!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太子朱高炽腋下那焦黑碳化的疮痂边缘,淡粉色的新生肉芽已顽强地蔓延开来,呼吸虽微弱,却平稳悠长,如同沉睡。而李时珍身体的震颤,终于缓缓平息。
最后一丝暗金雷光隐没于他枯瘦的皮肤之下。
噗通。
朱棣的手掌被一股微弱却坚决的力量轻轻推开。
李时珍的身体彻底软倒,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破布袋,瘫在金砖之上。没有一丝声息,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唇边一缕暗红色的、带着奇异焦糊味的血痕,无声地蜿蜒。
“李…李兄!” 王徵挣扎着从殿柱旁爬起,踉跄扑到李时珍身边。他颤抖的手指探向李时珍的颈侧,那微弱的脉搏跳动,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点火星,微弱得令人心碎,却顽强地没有熄灭!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朱棣,声音嘶哑破碎:“陛下!李兄…李兄未死!然其…其本源枯竭,油尽灯枯之象!须…须即刻施救!”
朱棣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方才那场超越凡俗的“引雷”已耗尽了他的心力。他低头看着地上那具气息奄奄、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躯体,再看看榻上虽未醒但生机稳固的儿子,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亏欠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狠狠攫住了他。
“传…传太医…” 朱棣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用…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吊住他的命!” 这命令,不再是帝王对臣子的恩赐,更像是一种…迟来的、沉重的救赎。
“陛下!” 王徵却猛地抬头,破碎镜片后的眼中爆发出一种决绝的光芒,“寻常汤药…恐…恐难维系李兄‘活烬’余火!臣…臣有一请!恳请陛下…恩准取…取李兄心口之血!”
“心口之血?!” 朱棣瞳孔骤缩!这简直是剜心之举!
“非为取血害命!” 王徵急声解释,声音因激动而尖锐,“陛下!方才雷霆殛魔!李兄之血…已非昨日‘活烬’!其内蕴含雷霆净化之力与陛下龙血意志!此乃…此乃对抗噬菌种之无上‘火种’!更是…更是‘活烬’涅盘之‘苗’!臣只需…只需极少量!置于特制琉璃皿中,辅以…辅以格物院秘法…或可…或可保住这‘火种’不灭!此乃…此乃救李兄!更是…更是为金陵百万生民…留一线破魔之机啊陛下!”
“苗”?对抗疫魔的“火种”?朱棣的心猛地一跳!他瞬间明白了王徵的意思!李时珍此刻的血,已不是单纯的“活烬”,而是融合了帝王意志、格物雷霆、医者仁心,在生死边缘涅盘而生的…“疫魔克星”!是能真正克制那吞噬灰烬的“噬菌种”的终极武器!若这“火种”随李时珍一同熄灭…后果不堪设想!
“准!” 朱棣的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分犹豫!他亲自从御案上取过一柄镶嵌宝石的黄金匕首,刀锋在宫灯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王徵接过匕首,手抖得厉害。他看着李时珍那微弱起伏的胸膛,心如刀绞。他深吸一口气,用最轻柔的动作,极其小心地划开李时珍心口处的麻衣,露出苍白的皮肤。锋利的刀尖,轻轻点在心脏搏动最微弱处的上方。
嗤。
极轻微的一声。一滴浓稠得近乎暗金、却又隐隐缠绕着细微电芒的奇异血液,缓缓渗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生命与毁灭气息的威压!
王徵用早已准备好的、以火浣布密封边缘的特制琉璃皿,极其小心地接住这滴宝贵的“血苗”。那滴血落入琉璃皿底,竟不散开,反而微微震颤,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光芒!
“成了!” 王徵如释重负,又心如重铅。他迅速封好琉璃皿,如同捧着天下最贵重的珍宝。
太医们这才敢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用百年老参熬制的参汤、金针、温补奇药,吊住李时珍那最后一缕游丝般的气息。
朱棣的目光从李时珍身上移开,落在那被丢弃在一旁、沾满血污的狰狞“破魔杵”上,最后定格在王徵紧握琉璃皿的手上。帝心深处那道裂痕,此刻仿佛被一种滚烫而复杂的东西填满——有对格物之道的重新审视,有对医者牺牲的震撼,更有一种…被时代洪流裹挟着、不得不向前迈进的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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