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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过半,写字楼里最后一点火气也差不多散尽了,只剩我们这间小办公室还亮着惨白的灯。
林薇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把最后一份报表归档,电脑关机,发出“嗡”的一声轻响,四周彻底陷入一种过度寂静后的嗡鸣里。
“走了啊,小晚,你也快点。”
她拎起包,脚步有些匆忙地消失在门口。
我“嗯”了一声,视线却没从屏幕上移开。
手头还有一点收尾工作,等终于弄完,墙上的钟指针已经快指向十一点。
整层楼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中央空调早就停了,空气带着一股沉甸甸的、混杂着尘埃和机器热度的味道。
收拾东西时,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奶奶。
她走了快一年了,肺癌,走的时候很瘦,皮包着骨头,只有那双曾经温暖粗糙的手,直到最后还死死攥着我的手。
弥留之际,她神智已经不太清楚,嘴里反复念叨的就那么几句,混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要把那几个字刻进我骨头里:
“囡囡……走夜路,莫回头……记住了,千万莫回头……听到有人喊你名字,别应声,别回头,一直走,一直走……”
当时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妈妈在一旁抹眼泪,我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又酸又胀,对着奶奶用力点头,反复保证自己记下了。
可后来,悲伤渐渐淡去,这份叮嘱也就像其他很多老话一样,被归入了“封建迷信”的范畴,搁置在记忆的角落里,蒙上了灰。
我们这代人,信科学,信数据,信手机导航,谁还信这些神神鬼鬼的。
下楼,走出玻璃旋转门,一股带着初冬寒意的夜风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大楼保安在岗亭里打着盹,门外街道空旷,路灯昏黄,光晕在冰冷的空气里划出一圈圈孤寂的范围。
偶尔有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灯疾驰而过,轮胎压过路面,发出湿漉漉的沙沙声。
我住的地方离公司不算太远,步行大概二十分钟,但要穿过一条不算宽敞的老街。
那条街两旁多是些有些年头的居民楼,墙面斑驳,窗户黑洞洞的,路边种着高大的梧桐,这个季节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夜空,像无数只干枯的手。
白天还好,有些烟火气,一到晚上,就格外冷清,路灯也比主街的更加昏暗。
我裹紧了外套,把耳机塞进耳朵,随便点了首歌,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嗒,嗒,嗒。
大概走了七八分钟,快到老街入口时,脖子后面没来由地掠过一丝凉意。
不是风吹的那种,更像是有谁拿着根冰冷的针,轻轻刺了一下皮肤。
我下意识地想缩脖子,但没太在意,只当是夜深的寒气。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穿透了耳机里微弱的音乐,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小晚!”
声音不高,带着点熟稔的、刻意压低的调笑意味。
是周鹏。
周鹏是我发小,住同一个大院儿长大的,关系铁得能穿一条裤子。
他这人就爱搞这种突然袭击,以前放学路上也没少被他从背后吓唬。
我几乎是本能地就要转头,嘴角都条件反射地扬了起来,心想这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就在脖颈的肌肉即将扭动的那零点一秒,奶奶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炸响在脑海,嘶哑,焦急,带着临终前不容置疑的严厉:“莫回头!千万莫回头!”
那股力量如此强大,像一根无形的楔子猛地钉进了我的关节里。
已经微微侧过去一点点的头颈,就那样硬生生地僵住了,维持在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
扬起的嘴角僵在脸上,然后慢慢垮掉。
心跳毫无征兆地开始擂鼓,咚咚咚,撞得胸口发疼。
“嘿,愣着干嘛呢?等你半天了,快过来!”
周鹏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带着笑意,听起来就在身后不远,三五步的距离。
他等我干嘛?这么晚了,在这里?
一丝极其微弱的疑虑像水底的泡泡,刚要冒头,就被惯性思维压了下去。
也许他是正好在附近,看到我了?
可我为什么……不敢回头?
奶奶那张布满皱纹、因为急切而有些扭曲的脸庞在眼前晃动。
走夜路莫回头……听到有人喊你名字,别应声……
我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
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只有血液在耳膜里疯狂奔流,发出巨大的噪音,连耳机里的音乐都听不见了。
“怎么了你?傻啦?快转头啊!”
周鹏的声音催促着,那笑意里似乎掺杂进了一丝别的东西,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他很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脚步声响起,很轻,但在这死寂的街道上,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嗒,嗒。他在靠近。
我全身的汗毛在这一刻都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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