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妃要去兵部尚书府赴宴的消息,像一滴滚油落进了王府这锅平静的冷水里,瞬间炸开了锅。
下人们交头接耳,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惊疑和担忧。这位王妃的“疯名”早已传遍府内外,在自己府里砸个东西、打个下人都算是家常便饭,可要是把这股疯劲儿带到兵部尚书府,那后果谁也不敢想。
清心苑内,气氛更是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绿萼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指挥着几个小丫鬟,将一口口沉重的樟木箱子从库房里抬了出来,在房中一字排开。
“都小心着点,这可是江南新贡的云锦!”
“那件金丝鸾鸟纹的,挂的时候托着点,别扯坏了绣线!”
她像个临上战场的将军,紧张地调度着自己的“兵马”。在她看来,这场宴会就是龙潭虎穴,而自家小姐的衣着,就是出征的铠甲。既要符合王妃的身份,压住场面,又要足够……足够让那些想看笑话的人闭嘴。
柳惊鸿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通体温润的白玉棋子,对满屋子的衣香鬓影、珠光宝气视若无睹。
“小姐,您看这件如何?”绿萼献宝似的捧着一件大红色的宫装过来。
那是一件极尽奢华的礼服,正红的底色上用金线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样,裙摆上缀满了米粒大小的珍珠,在光线下流转着华美的光泽。这件衣服,足以让任何女人成为全场的焦点。
绿萼觉得,以自家小姐往日的行事风格,一定会喜欢这种艳烈张扬的款式。
柳惊鸿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吐出三个字:“太吵了。”
“吵?”绿萼一愣。
“像一只刚被拔了毛的锦鸡,扯着嗓子告诉所有人它还没死。”柳惊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刻薄。
绿萼的脸一红,又赶紧换了一件。这次是明黄色的,上面用五彩丝线绣着大朵的牡丹,雍容华贵,贵气逼人。
“这件是皇后娘娘前年赏的,您一次都没穿过。”
“穿着它去,是想告诉尚书夫人,我比她更像个开屏的孔雀?”柳惊鸿终于睁开眼,瞥了那件衣服一眼,“俗气。”
绿萼有些泄气了。她咬了咬牙,又从箱底翻出一件宝蓝色的,那料子是罕见的鲛绡,轻薄如纱,在光下会变幻出水波般的光泽,裙角用银线绣着暗纹,低调中透着一股神秘的华丽。
“小姐,这件总行了吧?既不张扬,又显身份。”
柳-惊鸿这次坐直了身子,却摇了摇头:“我是去别人家赏花,不是去当花。穿得比花还艳,是喧宾夺主。”
绿萼彻底没辙了。她看着满屋子华美的衣裳,感觉自己的脑子也成了一团乱麻。小姐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这些衣服,哪一件单拎出去,不都是京中贵女们梦寐以求的?
正当她手足无措时,柳惊鸿站了起来。
她没有再看那些被摊开的华服,而是径直走向最角落的一口箱子。那箱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锁扣都泛着旧色,显然很久没有打开过。
绿萼连忙上前,用钥匙打开了铜锁。
箱盖掀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药草和旧木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没有层层叠叠的锦缎,只静静地躺着一套叠放整齐的衣物。
柳惊鸿伸手,将那套衣服取了出来。
那是一件长裙,颜色很特别,既非紫也非蓝,而是一种雨后远山般的黛色,沉静而悠远。料子是素面的湖绸,没有任何花纹,只在光线下才能看到布料本身细密织法带来的暗光。唯一的装饰,是在宽大的袖口和衣襟边缘,用同色的丝线绣着几缕极简的流云纹,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小姐,这……这也太素了。”绿萼忍不住开口,这件衣服看起来,甚至还不如她自己过年穿的新衣裳鲜亮。穿着这身去尚书府,怕不是要被人当成哪个落魄官宦家的小姐。
柳惊鸿没说话,她又从箱子的夹层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首饰盒。
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金簪玉钗,也没有硕大的宝石。只有一支造型古朴的乌木簪,簪头雕成一朵含苞待放的兰花,花蕊处嵌着一颗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碎钻。此外,便是一对温润的南珠耳坠,珍珠圆润光洁,却不大,衬在耳垂上只会显出一点点柔和的光。
“就这套。”柳惊鸿将衣服和首饰放在一旁,语气不容置喙。
绿萼看着那套素净到近乎寡淡的衣饰,急得快要跺脚:“小姐!您这是要去赴宴,不是去道观里清修啊!尚书府的宴会,去的都是……您穿成这样,会被人笑话的!”
“笑话?”柳惊鸿转过身,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绿萼看不懂的深意,“绿萼,你觉得,一只准备捕猎的鹰,会把自己打扮成五彩斑斓的鹦鹉吗?”
绿萼愣住了。
“越是鲜艳的东西,越容易引起警惕。”柳惊鸿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我要的,不是让他们看到我,而是让他们习惯我,忘记我。我要像院子里的某块石头,某棵树,一直在那儿,却谁也不会多看一眼。只有这样,当我想动的时候,才不会有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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