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局,阴毒,且周密。
太子萧景辰,过去在柳惊鸿的印象里,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志大才疏的储君。他有野心,但手段粗糙,更多是依赖母妃的权势和皇帝的偏爱。军需贪腐案,几乎将他的羽翼剪除干净。
一个输光了本钱的赌徒,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设下如此精妙而庞大的一个局?
他不能。
柳惊鸿的目光落在窗外一棵光秃秃的树杈上。那树杈的形状,像一只伸出的、枯瘦的手。
太子不是设局的人,他只是那个站在台前,自以为是主角的傀儡。真正为他规划好一切,为他递上刀子的,是那个藏在“古道斋”里的,来自“暗脊”的黑衣人。
北国为什么要选择太子?
因为他够蠢,也够狠。他身居高位,却根基动摇,急于求成,这样的人最好控制。他有足够的权力去调动资源,却没有足够的智慧去分辨这权力背后的陷阱。为了皇位,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数十万百姓,这种骨子里的凉薄,正是“暗脊”最欣赏的“品质”。
他以为自己是在购买一场灾难,却不知道,他自己就是这场灾难的一部分。当洪水退去,萧夜澜焦头烂额,民怨沸腾之时,他萧景辰会作为“救世主”登场。他会拿出早就备好的粮食,提出早就拟好的方略,以雷霆手段收拾残局,将萧夜澜彻底踩在脚下。
届时,南国朝堂之上,一个靠出卖国家利益、屠戮本国子民上位的太子,将更加稳固地坐在储君之位上。而这样一个君主,对于北国而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南国这头沉睡的雄狮,脊梁骨断了。
柳惊鸿缓缓吐出一口气,胸口沉闷得发疼。她想通了。这才是“暗脊”的真实目的。他们不满足于边境的小打小闹,不满足于情报的渗透。他们要从根子上,毁掉南国的未来。扶持一个傀儡登基,远比发动一场战争的成本更低,收益却更大。
而她,代号“幽灵”,这个潜伏多年的“画皮”,在这盘大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那封让她去查“兵部异动”的密信,此刻看来,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或许,在她的上线,甚至在北国更高层的眼中,她只是一个常规的情报收集器。他们抛出一个饵,让她去查,如果她查到了太子的阴谋,会如何反应?
是上报,还是隐瞒?
如果上报,就等于将“暗脊”的存在暴露给了她这条线。组织内部两条线将产生碰撞。
如果隐瞒,她又是否能眼睁睁看着这滔天祸事发生?
这是一个测试。一个针对她柳惊鸿的,无比恶毒的忠诚度测试。
那个黑衣人,或许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他们就像被放在同一个透明容器里的两只蝎子,组织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看他们是会互相合作,还是会彼此厮杀。
柳惊鸿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上。
她脑中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交战。
“幽灵”在说:冷眼旁观。这是最优选择。让太子和萧夜澜斗个你死我活,南国内乱,北国得利。你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那些百姓,他们只是数字,是完成任务的代价。
柳惊鸿却在反驳:可我看见过他们的脸。
她想起那个在巷口修补鞋子的老头,手指粗糙,却把每一针都缝得极认真;想起那个追着风筝跑,不小心撞到她,又仰起脸冲她傻笑的孩童;想起绿萼每次端来汤药时,那双清澈眼眸里藏不住的担忧。
他们不是数字。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这种情绪,对于一个特工而言,是致命的毒药。它会腐蚀你的判断,动摇你的意志。柳惊鸿过去无数次训练自己,要将这种情绪剥离出去。可当她真正置身于这人间烟火之中,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或许可以对敌人冷酷无情,但她无法对一场即将到来的、针对无数无辜者的屠杀,无动于衷。
那么,要阻止吗?
如何阻止?
冲到太子面前,告诉他被利用了?他只会当她是个疯子。
去向皇帝告密?她一个声名狼藉的七王妃,人微言轻,拿不出任何证据,只会被当成构陷储君,死无葬身之地。
唯一的选择,似乎只剩下一个人。
萧夜澜。
那个坐在轮椅上,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男人。他是南国的皇子,是太子的死对头,更是这场阴谋最终要对付的目标。他有动机,也有能力去阻止这一切。
可是,将这份足以掀翻南国的情报交给他?
柳惊鸿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
这无异于一场豪赌。赌注,是她的命。
她无法解释情报的来源。一个深居内宅的王妃,如何能知晓太子与北国暗桩的绝密计划?任何一个疑点,都足以让萧夜澜将她抽丝剥茧,查个底朝天。到那时,她“画皮”的身份,将再无隐藏的可能。
下场,只会比死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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