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七皇子府的亭台楼阁上。惊鸿院内,只有一盏孤灯,在窗纸上投下摇曳的人影。
柳惊鸿没有睡。
她知道,从萧夜澜的书房里说出那句“市井闲话”开始,一张无形的网已经从她脚下展开。萧夜澜的命令,就像驱动蛛网的引线,无数潜藏在暗处的眼线,此刻正沿着“苏夫人”这条线索,一寸寸地向她逼近。
她不能等。被动地等待对方查到什么,那是猎物的死法。一个顶级的猎手,永远懂得如何制造对自己有利的猎场。
“王妃,您该歇息了。”绿萼端着一碗安神汤,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眼底是藏不住的忧虑。这几日王妃睡得极少,人也清减了些,只是那双眼睛,却比从前任何时候都亮,亮得让人心慌。
柳惊鸿接过汤碗,却没有喝,只是用指腹摩挲着碗壁温热的触感。
绿萼见她不语,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了口:“王妃,奴婢今天去采买的时候,听外面的人都在说……都在说太子殿下呢。”
“哦?”柳惊鸿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说是城西有一片贫民区走了水,烧了好多户人家。太子殿下亲自带人去安抚,还从太子府里拨了银子和粮食,京城里的人都说他宅心仁厚,有明君之风。”绿萼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柳惊鸿的脸色。
话音刚落,只听“哐当”一声脆响。
柳惊鸿手中的白瓷汤碗,被她毫无征兆地掷在地上,摔得粉碎。深褐色的汤汁混着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绿萼吓得“啊”了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柳惊鸿缓缓站起身,走到那片狼藉前,用鞋尖碾了碾其中一块最大的碎片,碎瓷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宅心仁厚?明君之风?”她笑了,笑声很轻,却比哭声更冷,“他萧景辰也配?”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淬着冰。那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发自骨髓的、生理性的厌恶。
“一个靠着裙带关系坐上储君之位,整日只知附庸风雅、沽名钓誉的草包,用府里几两银子收买人心,就成了明君了?”她抬起脚,将那块被碾过的碎瓷片踢到墙角,“这南国的百姓,真是瞎了眼。”
绿萼从未见过王妃这般模样。从前王妃发疯,是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是对欺辱她的仇人。可现在,她对太子的这种情绪,更像是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柳惊鸿发泄完,似乎也觉得无趣,转身走到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绿萼。”
“奴、奴婢在。”
“去告诉管家,就说我身子不适,想去王府的温泉池子泡一泡,让他备下。”
绿萼不敢多问,连忙应声退下。
柳惊鸿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幽深。她知道,这番动静,很快就会一字不差地传进萧夜澜的耳朵里。这只是前菜。一出好戏,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舞台,也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观众。
半个时辰后,王府后院的温泉别院。
热气氤氲,将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柳惊鸿遣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泡在引自山泉的池水里。她靠在温润的池壁上,闭着眼,神情慵懒,仿佛真的只是来此放松。
一阵极轻的轮椅滚动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温泉池边的回廊下。
柳惊鸿没有睁眼,只是懒懒地开口:“王爷真是好兴致,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听水声?”
萧夜澜坐在轮椅上,身上披着一件玄色大氅,整个人隐在廊下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在水汽中显得格外深沉。
“听闻王妃今夜在院里发了好大的脾气。”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是吗?”柳惊鸿终于睁开眼,水珠顺着她纤长的睫毛滑落,她侧过头,看向阴影里的那个男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一点小动静也瞒不过王爷的顺风耳。怎么,王爷是来兴师问罪的?怪我摔了你一个破碗?”
“一个碗,本王还赔得起。”萧夜澜淡淡地道,“我只是好奇,是什么事,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妃,动这么大的肝火。”
柳惊鸿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水波随着她的动作荡漾开去。
“王爷真的想知道?”她直起身,池水没过她的胸口,水汽模糊了她的轮廓,却模糊不了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恶意。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黏稠的、令人不适的厌恶感:“因为我听到了这世上最恶心的笑话。有人说,太子萧景辰,宅心仁厚。”
她一字一顿地说出那四个字,仿佛嘴里含了沙子,每一个音节都让她难受。
萧夜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王爷大概不知道吧。”柳惊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手搭在池边,一手拨弄着水面,“我还在将军府的时候,有一年宫宴,我不小心撞倒了太子殿下跟前的酒杯。他当时笑着说‘无妨’,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转头就对他母后,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告状,说我这个将军府嫡女不知礼数,冲撞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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