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金碧辉煌,暖香浮动。
御阶之上,南国皇帝萧承德身着龙袍,面带酒意,正含笑看着下方臣子们轮番上前敬酒贺寿。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舞女们水袖翻飞,一派海晏河清的盛世光景。
萧夜澜安坐于自己的席位上,指尖轻轻叩击着轮椅的扶手,每一次敲击的间隔都精准如沙漏里的流沙。他的目光掠过歌舞升平的殿堂,掠过那些推杯换盏、满面红光的王公大臣,最终落在了不远处太子萧景辰的身上。
他的皇兄今日意气风发,频频举杯,与兵部尚书、禁军统领等几位武将谈笑风生,眉宇间的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在旁人眼中,这是太子圣眷正浓,与朝中重臣关系和睦的体现。但在萧夜澜看来,那不过是屠夫在动手前,抚摸着祭品的皮毛,欣赏它最后的肥美。
他的脑海中,那张薄如蝉翼的云母纸上的字迹,依旧清晰如刻。
“东宫甲士三千,出崇仁门。”
“龙王口,子时,破堤。”
秦风已经离去。他最信任的这位副将,此刻恐怕已在京城复杂的夜色中穿行,去往那个能调动京畿之外雷霆之力的联络点。他从不怀疑林叔的能力,那位看着他长大的老人,手中握着的力量,足以将任何胆敢在龙王口动手脚的宵小,连人带骨头一起碾碎在堤坝上。
龙王口这枚棋子,已经落下。
现在,轮到皇城了。
三千东宫甲士,经崇仁门,直扑太和殿。这是一个简单粗暴,却又极其有效的计划。寿宴之上,百官齐聚,皇帝在侧,只要控制住这里,就等于扼住了整个南国朝堂的咽喉。
萧景辰的算盘打得很好。但他算漏了一件事。
他算漏了柳惊鸿。
一个侍酒的内侍躬着身,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为萧夜澜面前的空杯斟酒。酒液注入白玉杯中,发出清冽的声响。
萧夜澜抬手去端酒杯,手腕却“不经意”地一晃,清亮的酒液洒了大半,浸湿了他暗紫色锦袍的袖口。
“王爷!”内侍吓得脸色一白,差点跪下。
“无妨。”萧夜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抬起湿透的袖子,对那内侍道,“去取一方干布巾来。”
“是,是!”内侍如蒙大赦,转身匆匆退下。
在与另一名捧着果盘的小太监擦身而过时,那侍酒内侍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快得像一阵风:“西山冷,添新炭。”
捧着果盘的小太监头也未抬,应了声“是”,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前走,仿佛只是听了一句寻常的吩咐。
片刻后,那小太监在经过殿角一个不起眼的偏门时,将手中果盘交给另一个换防的同伴,自己则悄无声息地从偏门滑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西山”是萧夜澜布在京城西郊大营里的人马代号,“添新炭”则是最高级别的行动指令——封锁所有通往皇城的要道,以崇仁门为核心,布下口袋阵,只许进,不许出。
第二枚棋子,也落下了。
萧夜澜用一方干净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袖口的水渍。他知道,现在这张网已经开始收紧。太子那三千甲士,一旦踏出东宫,就将一头撞进他早已备好的天罗地网。
但这还不够。
仅仅在宫外将来犯之敌歼灭,固然能挫败兵变,却无法将太子本人钉死。萧景辰大可以把一切推给下属,来一出“清君侧”的戏码,他自己则干干净净。
要让他死,就要让他死在这太和殿里,死在父皇和文武百官的眼前。
要让他亲手撕下自己温文儒雅的面具,露出那副贪婪恶心的嘴脸。
萧夜-澜的目光,投向了御座之侧。那里,皇帝的总管大太监陈无庸,正像一尊木雕般侍立着,眼观鼻,鼻观心,对殿内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就在这时,一曲舞罢,殿内响起一片叫好之声。皇帝龙心大悦,举杯道:“众爱卿,同饮此杯,贺我南国江山,万代永固!”
群臣纷纷起身,山呼万岁,举杯共饮。
萧夜澜也端起了酒杯。在仰头饮酒的瞬间,他的视线与总管太监陈无庸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他的左手,在宽大的袖袍遮掩下,食指与中指并拢,朝下,轻轻点了三下。
这是一个他们之间才懂的暗号。意思是:清场,备殿,护驾。
陈无庸那张万年不变的木然面孔上,眼皮微不可察地垂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躬下身,为皇帝的空杯续上酒,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萧夜-澜知道,第三枚棋子,最关键的一枚,也已归位。
陈无庸会用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将殿内那些不必要的宫人、舞女清走,同时,真正忠于皇帝的内廷卫,将会取代太子安插在殿内的部分禁军,控制住所有的出口和要害。
一张无形的网,在歌舞升平的掩盖下,悄然张开。从龙王口的千里之外,到皇城内的西山大营,再到这太和殿的方寸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因柳惊鸿那一张小小的纸条而被串联、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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