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离弦,却并未射向那死士头领,而是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精准地射中了铜鹤香炉的一条腿。
“铛!”
铜鹤香炉瞬间失去平衡,沉重的炉身带着滚烫的香灰,朝着死士头领的方向轰然倒下。
那死士头领正全神贯注地应付着面前的暗卫,根本没料到身侧会有此变故。他感到热风扑面,本能地侧身躲闪,却因此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一直与他缠斗的暗卫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手中的短剑如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从他肋下刺入,直没至柄。
死士头领的身体轰然倒地,眼中还带着无法置信的神色。
主将一死,剩下的几个死士军心大乱,很快便被尽数斩杀。
完成这一切的弩手,面无表情地重新上弦,仿佛刚才那惊才绝艳的一箭,只是无心之失。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除了少数几个人,根本没人注意到柳惊鸿那些看似疯癫的小动作,与战局的瞬息万变之间,存在着怎样精准而致命的联系。
主位之上,萧夜澜一直低着头,仿佛在研究自己膝上锦袍的纹路。但当那尊铜鹤香炉倒下时,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朝柳惊鸿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一眼,很轻,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的这位王妃,不是在发疯。
她是在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为他清理着棋盘上的杂兵。她的每一次“意外”,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剔除了太子党最关键的节点。
这哪里是疯批美人,这分明是一只披着猫皮的、最顶级的猎鹰。
柳惊鸿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她抬起头,隔着弥漫的血气与厮杀的人群,与他对视了一瞬。她的眼中没有邀功,没有得意,只有一片纯粹的、看好戏般的慵懒。
她甚至还对他扬了扬眉,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无聊。”
萧夜澜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很快,殿内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叛军或死或降,再无一人站着。玄甲军士迅速控制了全场,将幸存的王公大臣与女眷们护卫在一处。
太和殿内,一片狼藉。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太子萧景辰,如一尊石像般僵立在殿中央。他身边的亲信早已倒下,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血泊之中,那身明黄色的太子朝服,被鲜血染得斑驳不堪。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的目光呆滞地扫过全场,扫过那些曾经对他俯首帖耳,如今却用惊恐和鄙夷的眼神看着他的百官,扫过御座上脸色铁青的父皇,最后,落在了那个依旧安坐在轮椅上的七弟身上。
一切都结束了。
柳惊鸿剥开最后一颗葡萄,将晶莹的果肉送入口中。甜腻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却压不住鼻尖那股浓重的血腥气。
她觉得有些乏味了。大局已定,接下来便是皇帝的家事,无趣得很。
她百无聊赖地转动着眼珠,目光在被俘的太子党羽身上一一扫过。钱松、张恒……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忽然,她的目光顿住了。
她的视线,落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人身上。那人是翰林院的一名编修,官职低微,此刻正和一群文官缩在角落,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柳惊-鸿的瞳孔,却在那一瞬间,微微收缩。
她认得他。或者说,她认得他脖颈后方,衣领下,那一道极其隐蔽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疤痕。
那是北国特工组织“蜂巢”在植入死士印记失败后,留下的独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