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还没能完全驱散夜间的凉意,实验室的窗户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空气里飘荡着刺鼻的清洁剂味道,混合着电路板特有的金属与塑料气息。地面被拖得反光,工作台上纠缠的数据线被勉强规整束起,散落的工具和零件被塞进了抽屉,连那几台日夜轰鸣的服务器似乎都刻意压低了运行的嗡鸣。
王胖子甚至试图给那台昵称“祝融”的服务器贴上崭新的标签纸,被高个男生没好气地推开。
陈默站在窗边,指尖抹开一小块水汽,看向楼下。校园还很安静,只有零星早起的学生抱着书本匆匆走过。他的白衬衫熨烫得平整,袖口扣得一丝不苟,但眼底沉淀着一夜未眠的细微血丝。
胃里很空,却没有食欲。某种熟悉的紧绷感盘踞在腹腔深处,不是恐慌,而是一种面对未知评估时的生理性警觉。
九点五十分。
走廊尽头传来电梯到达的清脆“叮”声。
实验室里所有的细微声响瞬间消失。王胖子猛地站直,差点撞翻旁边的仪器架。眼镜妹迅速扶了扶眼镜,深吸一口气。李栋的指尖在裤缝上蹭了一下,抹去并不存在的汗渍。高个男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目光投向门口。
脚步声。不止一个。皮鞋鞋跟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沉稳,规律,带着一种与企业节奏吻合的效率感,由远及近。
陈默转过身,面向门口。
首先出现在视线里的,是李明远。依旧是合身的深色西装,无框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他嘴角含着一丝公式化的浅笑,步伐从容。
但他的身后,跟着的不是预想中两三个技术骨干,而是浩浩荡荡六七人。有穿着西装、拎着公文包、眼神精明打量四周的商务人士;有穿着休闲夹克、脖挂工牌、目光立刻被实验设备吸引的技术专家;还有一位穿着职业套裙、拿着平板电脑随时准备记录的女性。
这支小小的队伍瞬间填满了实验室的入口区域,带来一股无形的、属于外部世界的压迫感。他们身上高级面料的细微摩擦声,身上淡淡的须后水或香水的味道,都与实验室里原本的松香和汗水气味格格不入。
李明远的目光快速扫过焕然一新的实验室,在几个核心设备上略有停留,最后落在陈默身上。
“陈老师,打扰了。”他伸出手,握手依旧干脆有力,“带了些同事过来,都是对项目极感兴趣的。不介意吧?”
“地方小,随便看。”陈默的语气听不出波澜,侧身让开。
那群人立刻像水滴渗入沙地般散开。技术专家们直奔服务器群和工作台,低声交换着术语,手指小心地触摸设备外壳,查看接口和标签。商务人士则目光更为宏观地扫视整个环境,评估着空间、设施和眼前这群年轻得过分的学生。
王胖子被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商务人士拦住,问了几个关于项目管理和预期进度的问题,他紧张得有些结巴,额头冒汗。眼镜妹则被两个技术专家围住,询问一个算法细节,她语速飞快地解释,手指在空中比划。李栋负责应对李明远和另一位看起来职位更高的高管,他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但语速还是比平时快了不少。
高个男生守着他的“祝融”,像守护领地的猎犬,对任何一个想靠太近的人都投去警惕的目光。
实验室里充满了陌生的声音和气息。低沉的讨论声,礼貌的提问,键盘被谨慎敲击的声响,纸张翻动的声音。原本熟悉的空间变得有些拥挤和异样。
陈默没有过多介入,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跟随着那些不速之客的动向。他的视线偶尔与李明远相遇,对方总是回以一个看不出深浅的浅笑。
一位技术专家在查看主控电脑时,似乎无意中点开了一个层叠很深的文件夹窗口,里面有一些未命名的测试数据和临时脚本。那专家的鼠标在那里停顿了半秒。
陈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过低语声:“左边第三个文件夹,加密区,访问密钥问李栋。”
那技术专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滑开鼠标,关掉了窗口,推了推眼镜,转向李栋,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看得入神了。”
李栋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一步,熟练地操作电脑,调出了另一份准备好的、对外公开的技术架构图:“您是想看这个部分的拓扑吗?”
小小的插曲被无声化解。
评估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提问,查看,演示,记录。学生们最初的紧张渐渐被一种展示自身成果的专注和隐隐自豪取代,虽然依旧青涩,但应对愈发流畅。
李明远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观察,偶尔与身边那位高管低声交换一两句意见。
终于,他抬腕看了看表,对陈默道:“陈老师,差不多了。细节我们回头再详谈。很有收获。”
他的团队成员开始默契地收拢,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实验室虚掩的门被人从外面不轻不重地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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