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行简简单单,却让他通体冰凉的古篆。
一行……向他索要代价的古篆。
“欲取全典,先献所护。”
短短八个字,如八柄淬了寒冰的利刃,狠狠扎进涪翁的神魂深处!
欲取全典,先献所护。
想要得到这锅中承载的完整医道传承,就必须先献祭出你此生最珍视、最守护的东西。
一瞬间,涪翁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这不是考验医术,不是考验心性,这是一场索命的交易!
他最守护的是什么?
是他在杏林之中,“针入三息定生死”的赫赫威名?
是那一身足以让王侯俯首的御医修为?
还是他这条苟活于乱世的性命?
不!都不是!
他猛然闭上双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三十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长安城火光冲天,天禄阁的哀嚎响彻云霄。
他怀里死死抱着最后一卷从火海中抢出的《五十二病方》竹简,狼狈地冲出火场,却被一支冰冷的流矢贯穿了右肩!
剧痛之下,他脱手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卷凝聚了先贤无数心血的孤本,飘飘摇摇,落入了满是污血秽水的沟渠之中,被奔逃的马蹄踩得粉碎。
那一刻,他立下血誓,此生再不让任何一本医书,任何一缕医道薪火,死在他的面前!
这份守护的执念,是他三十年来隐姓埋名、苟活于世的唯一支柱!
可现在,这口诡异的黑锅,竟要他亲手献出这份执念?
这与亲手焚烧天禄阁,有何区别?!
“爷爷?”
阿禾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孩儿揉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嗝,仰着脸嘟囔道:“锅说它好饿好饿,饿了很久了。以前总有人给它塞石头,硬邦邦的,硌牙。现在……它只想吃真心。”
“真心?”涪翁喃喃自语,眼神陡然变得决绝。
他明白了!
既然是献祭,那便拿出最珍贵的!
他猛地抽出腰间防身的短刃,那柄削铁如泥的利器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
没有丝毫犹豫,他左臂一横,刀锋划过!
嗤啦一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绽开,殷红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
他伸出手臂,对准了那口黑陶锅的锅底。
一滴,两滴,三滴……
蕴含着他“玄针”境大成修为的精血,滴入那七个凹槽之中,却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锅底那行冰冷的文字更是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丝光芒都未曾泛起。
“李先生,不对!它不要您的血!”赵篾匠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急声喊道。
“那它要什么?!”涪翁怒吼,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狂怒,“我李柱国一身修为,半生荣耀,皆在此血之中!这还不够‘真心’吗?!”
话音未落,一直蹲在他脚边的阿禾却突然有了动作。
他摇摇晃晃地爬上那座白色骨台,小小的身子显得格外单薄。
他没有看涪翁,而是低头在地上摸索片刻,捡起了之前那枚曾嵌入绿晶薄片的锈铁针。
然后,在涪翁和赵篾匠惊骇的目光中,阿禾举起铁针,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细嫩的左手掌心,用力刺了下去!
“噗嗤!”
铁针穿透掌心,鲜血瞬间涌出。
阿禾疼得小脸皱成一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哭出声。
他伸出流血的小手,将那滴滴滚烫的鲜血,精准地滴入锅底的凹槽。
这一次,异变陡生!
锅底的古篆不再冰冷,那七个凹槽仿佛活了过来,泛起水波般的涟漪,将阿禾的血液尽数吸收。
紧接着,原先那行“欲取全典,先献所护”的文字缓缓隐去,一行全新的古篆,如烙印般浮现在二人眼前:
“非物所献,乃执所舍。”
不是献出实实在在的物品,而是舍弃内心根深蒂固的执念!
轰——!
涪翁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立当场,脑中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了。
他这些年避世隐居,以渔翁身份苟活,表面上看,是为了在乱世中保全那一身医术和残存的典籍,是为了守护。
可实际上,这何尝不是一种囚禁?
他用“守护”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自己死死地囚禁在三十年前天禄阁那场大火的灰烬里!
他不敢广收门徒,怕所传非人,玷污了医道,重蹈恩师“不可妄传”的覆辙。
他不敢轻易现世,怕被权贵利用,让医术再度沦为屠刀。
他甚至不敢去完整地回忆恩师的临终嘱托,不敢去整理那些残缺的记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始终无法原arpg原谅那个在雨夜中没能保住最后一卷医书的自己!
他守护的不是医典,而是那份不肯熄灭的悔恨之火,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
而这口锅,这上古医魂意志的聚合体,它要的“祭品”,正是这团燃烧了他三十年的心火!
想通此节,涪翁只觉得浑身力气被瞬间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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