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郭修谋见怪不怪的表情,但是暗地里却生出若干个想法,他知道,凭儿子的俸禄攒不下这么多钱,三宝曾说过,他一个月满打满算才十五块大洋,他就是不吃不喝一年也撇不下二百块,他当兵何况才刚刚四年。寻常的路子是弄不来一千块大洋的,那只有一个解释,这钱来路不正。不过,儿子三宝总是给他意外之喜,这年月谁又能说清呢。
儿子三宝大咧咧地坐在西边的椅子上,拍着自己的裤脚轻描淡写地说,你管哪来的,尽着花就是了,这些年咱家几乎没遇到好事,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兵荒马乱的,谁也说不准这世道好孬,这些钱你掂量着,该添置啥添置啥,以后来钱的路子多着呢。
相比郭五娶亲时的招摇,三宝这次低调地像是换了个人,他没有像上次一样骑着高头大马进村,更没有带一兵一卒,进家的时候正是饭时,避开了村里的那些闲人的目光,只身一人寻常打扮,要说特殊,也只是手里拎着的藤条箱子,像是出远门归来的游子。郭修谋很是赞赏三宝的低调,什么最实惠?白花花的大洋最实惠,想买啥买啥,想置啥置啥,过日子面子固然重要,里子更重要,他顶看不起那些日子过得不咋地又死要面子的主。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硬装的,没有实力的装也装不像,就说苗家,人家就不装,可也没有人说他家没钱,放眼整个黄方山套,谁说苗家没钱,说了也没人信。这就是实力,实实在在的实力。他交代三宝,万不可学那种乍富的穷人一样挺腰凹肚的,村里人有些人就看不得别人好,恨人富嫌人穷的主多着呢。
三宝深有同感,当初在村里无所事事时,好多人表面上装作关切实则看不起他的行为,见到他父亲就说,痛心疾首地,不无关切地说,三宝这样下去就毁了,哪能这样闲着呢,有歇好的地,没有歇好的人,赶紧给找点活干吧,哪怕去南河割草,去北山逮蚂蚱,也比闲着强。那些人中也许真的有关心三宝的,可数量寥寥无几,多数是看三宝的笑话的,更是看郭修谋的笑话的,许多人背地里消贬郭修谋,别看他郭修谋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生出一个瞎白痴儿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整天闲的学驴嚎。
谁也不会想到,更令村里人大跌眼镜的是当初那个混混三宝竟然闯出了名堂,而且不一般的名堂。当三宝骑着高头大马,挎着盒子枪进村的时候,好多人不无羡慕地嘀咕道,这小子咋走了狗屎运。更有许多的人暗暗诅咒,郭家的三宝咋没挨了枪子。他们不明白,更嫉妒郭家出了个人才,凭什么?谁都说不清郭家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老林到底出了什么蒿子,能让村里人一向瞧不起的郭三宝成了国军的人,而且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地进了村,这哪讲礼去?殊不知,这世道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老秀才喝完一杯俨俨的茶,又慢条斯理地撩起系在大襟下的油渍斑斑的手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接着儿子的话说了这么一句。在老秀才看来,这世道无非是一种轮回,千百年来历来如此,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不外乎这种翻版,郭家的三儿也是如此。谁知那山出猴子?人多的好处就是,谁也不知道哪门哪支否极泰来,跟堂堂中华一样,千百年来外敌入侵兀自不灭的道理一样,总是在人数上占了好处,反观苗家,尤其是苗永昶那支,就是吃了没人的亏。
那天,三宝没多耽搁,美美地喝了爹泡的一壶酽茶之后又迷糊了一会,这才辞别爹娘回了临城。三宝没跟爹说,他带的卫兵跟大马就在青石街上等着了。三宝之所以没敢像第一次那样招摇,跟他系在腰间的一千块大洋不无关系。耳濡目染了官场的习气之后,聪明的三宝学会了藏拙,他知道就凭他土里土生的土脾气,不多动动心眼,撑死了混个少校团副干干。而少校团副根本没入三宝的眼。自打入了军营吃了这碗饭,三宝就一心盯着当官,并察言观色行事,再加上把兄弟的调教,三宝知道,当初的自己多么可笑。吃过见过经过,三宝的目标已经不满足于一个小小的连长,三宝想更上一层楼,而这,一方面需要人缘,另一方面也需要胆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的,历来如此、三宝知道自己的短处,更知道自己的家底,根本不可能拿出一笔钱供他买路子,剩下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自己上山拾柴火。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抱着这样的心思,三宝连着干了几票生意,除了上贡之外,落到手一千五百块大洋。
每个时代总有不同的人,苗家庄出来的郭三宝亦是。年过二十六还未娶亲,这在苗家庄早已是愁瞎眼的年纪,郭三宝却不当回事。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这是他一贯的信条。放眼村里,周遭,有本事的男人,不管丑俊,历来不缺女人,反倒是那些老实巴交窝囊的肯干的主打了一辈子打光棍。郭三宝一直认为自己是卧龙,浅滩里窝不下他,既然是卧龙,自然不会没有女人,是以,他不愁,当同龄的伙伴娶妻生子,孩子都能放牛时,他兀自自得,我除非不生,生了都比你们的强,你们的孩子除了能放牛还能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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