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东南郊的青菱鱼塘,暮色像打翻的靛蓝墨汁,顺着芦苇荡的穗子往下淌。塘边的老柳树枝桠垂进水里,把最后一点橘红色夕阳切成碎金,风一吹就晃得人眼晕。空气里飘着水腥气混着芦苇的涩味,脚边的草叶上沾着没干的露水,蹭在裤腿上凉丝丝的。远处传来村里的狗吠,一声接一声,把傍晚的安静撕出细缝,又很快被鱼塘的水波声揉碎。
轩辕龢蹲在塘边,手里的钓竿是去年囡囡生日时,用她攒的零花钱买的。竿身上还留着女儿用彩笔涂的小太阳,被水浸得发淡,却还能看清边缘的波浪线。他把鱼食搓成小球,指尖沾着腥气,是老伴生前教他的配方——玉米面掺着虾粉,说这样钓上来的鲫鱼最肥。鱼线抛出去时,带着“咻”的轻响,在水面砸出一圈圈涟漪,把倒映的晚霞晃成流动的色块。
“轩辕叔,还没钓着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轩辕龢回头,看见公西?推着她的汽修工具箱走过来。她穿了件藏青色工装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裤腿上沾着机油的黑印子,却一点不显得邋遢。头发扎成高马尾,碎发贴在额角,被晚风一吹就飘起来,眼睛亮得像塘里的星星。
“这鱼今天犯懒,”轩辕龢笑了笑,指了指空空的鱼护,“你咋过来了?不看店了?”
“刚修完一辆老捷达,车主非要塞我袋自家种的橘子,想着你爱吃酸的,就绕过来了。”公西?把工具箱放在地上,蹲下来帮他整理鱼线,指尖碰到冰凉的线时,突然顿了顿,“叔,你这线咋有点松?是上次断竿后没换吧?”
轩辕龢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想着还能用阵子,省点钱给囡囡买新的画笔。”
“您啊,总把好的留给孩子。”公西?从工具箱里掏出卷新鱼线,是亮银色的,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这是上次修船时,船老大送的,抗拉力强,你试试。”她说话时,指尖的薄茧蹭过轩辕龢的手背,带着机油的温度,比塘边的晚风暖。
两人正低头换线,突然听见芦苇荡里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东西在水里扑腾。轩辕龢猛地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水面上,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
“啥东西?”公西?握紧了手里的扳手,眼神瞬间绷紧。她修过的车多了,对动静格外敏感,那声音绝不是鱼跳,倒像是有人在水里挣扎,却又故意压低了声响。
轩辕龢把钓竿横在身前,往芦苇荡的方向挪了两步。暮色更浓了,靛蓝色里掺进了深紫,芦苇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水面上晃出鬼怪似的形状。风里的水腥气突然变重,还混着点淡淡的铁锈味,像是从芦苇丛深处飘过来的。
“谁在那儿?”轩辕龢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鱼塘里传开,带着回音。芦苇丛里没动静,只有水波轻轻拍着岸边的声音,“扑通”“扑通”,像有人在暗处心跳。
公西?从工具箱里摸出强光手电,按下开关,一道白光刺破暮色,照向芦苇丛。光柱扫过之处,芦苇叶上的露水亮得像碎钻,却没看见任何人影。可当光柱扫到塘中央的老荷叶时,她突然“咦”了一声。
“叔,你看那荷叶下面。”
轩辕龢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片最大的荷叶底下,露出半截深色的衣角,被水浸得发黑,还在往下滴水。风一吹,衣角飘起来,能看见上面绣着个小小的“月”字,针脚很细,像是手工缝的。
“那不是……”轩辕龢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记得老伴生前最爱穿的那件蓝布衫,袖口就绣着这样的“月”字,后来老伴走了,那件衣服被他收在箱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公西?已经踩着水往荷叶那边走了。水没过她的脚踝,凉得刺骨,可她没顾上这些,手电光死死盯着那截衣角。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衣角下面还缠着根水草,水草里裹着个小小的银锁,锁上刻着“囡囡”两个字——那是轩辕龢给女儿戴的长命锁,去年囡囡走后,他把锁埋在了塘边的柳树下。
“轩辕叔,这锁……”公西?的声音有点发颤,她回头看向轩辕龢,却发现他脸色惨白,盯着水面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就在这时,芦苇丛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扔了块石头。公西?猛地转身,手电光扫过去,正好照到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正往芦苇深处跑。那人的速度很快,连帽衫的帽子遮住了脸,只能看见他手里拎着个黑色的袋子,跑的时候袋子晃了晃,掉出个东西,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轩辕龢脚边。
是个银色的打火机,上面刻着“青菱鱼塘”四个字,是塘主老周的物件。老周上周在塘边突发心梗,送医院没抢救过来,打火机怎么会在这人手里?
“站住!”公西?拔腿就追。她常年修车,腿上力气大,跑起来像阵风,连帽衫的影子在她前面晃,却始终差着几步。芦苇丛里的草叶刮在脸上,疼得像小刀子,可她没停,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黑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肯定和老周的死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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