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御书房内灯火煌煌。
苏毅放下了手中的一份密报,那上面记录的,正是许慎在西楚故地推行“夏音”时,遇到的一些零星阻碍。
他神色平静,对此早有预料。
任何一场深刻的变革,都不可能一帆风顺。
要将一种根植于血脉与土地上千年的方言连根拔起,再种下一种全新的官方语言,必然会触动那些守旧者的神经。
他没有下达任何新的指令,只是将那份密报投入了烛火之中,看着它化为灰烬。
信任,是帝王最好的武器。
他已经将屠刀和戒尺,都交到了臣子的手上,剩下的,便是看他们如何演好自己该演的戏。
……
三日后。
西楚,庐州郡,一座刚刚落成的官学之内。
崭新的学堂里,坐满了近百名衣衫虽旧但洗得干净的孩童,他们睁着一双双好奇而又带着些许胆怯的眼睛,望着前方。
学堂的正前方,悬挂着一副刚刚写就的对联。
上联:读圣贤书,立报国志。
下联:学大夏音,做栋梁才。
一名庐州郡的学吏,正站在讲台前,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神情紧张地看着坐在学堂一侧的那位须发皆白、神情平和的老者。
许慎。
这位奉旨巡查天下官学的当世大儒,今日亲临此地。
“咳咳……”学吏清了清嗓子,拿起一本崭新的,散发着墨香的《大夏启蒙千字文》,用一种略带生硬,但字正腔圆的语调,高声念道:
“天、地、玄、黄……”
他念的,正是由许慎亲手勘定,陛下钦点的标准“夏音”。
堂下的孩童们,似懂非懂地跟着模仿,稚嫩的声音,带着各自浓重的庐州口音,显得不伦不类,引来一阵细碎的哄笑。
就在这时。
一个苍老而又带着怒意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从学堂之外炸响!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只见一名身穿陈旧儒衫,手持一根竹杖的老秀才,满脸涨红地冲了进来,他用竹杖狠狠地敲击着地面,发出“梆梆”的声响。
“我庐州文脉,传承千年!自有我庐州之音!尔等,竟要我庐州子弟,舍弃祖宗之言,去学那不阴不阳的北地官话?”
“此乃数典忘祖!是刨我庐州文脉的根!”
老秀才声色俱厉,一番话,让在场不少本地出身的学吏都低下了头,面露惭色。
讲台上的学吏更是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陈……陈老先生,这……这是陛下的旨意,是朝廷的政令……”
“什么狗屁政令!”陈老秀才唾沫横飞,“老夫只知圣人教诲,不知什么陛下旨意!今日,老夫便站在这里,我看谁敢在我面前,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一甩袖袍,竟直接走上讲台,一把夺过那本《千字文》,作势就要撕毁!
整个学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孩童们被吓得大气不敢喘。
庐州学吏们更是手足无措,进退两难。
这位陈老先生,在庐州城德高望重,门生故吏遍布,是本地士林的领袖人物。
得罪了他,以后在庐州寸步难行。
可违抗了朝廷政令,那更是掉脑袋的大罪!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一直静坐旁观的许慎,缓缓站了起来。
他没有动怒,那张镌刻着岁月痕迹的脸上,依旧是古井无波。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位陈老先生,声音温和却清晰地响起。
“这位老先生,请了。”
陈老秀才动作一滞,斜眼看着许慎:“你又是何人?”
“老朽许慎,奉陛下之命,主持教化之事。”许慎淡淡开口,“敢问老先生,你可知,为何这庐州城外的水,能自己流进田里?”
陈老秀才一愣,下意识答道:“自然是因那神物‘龙骨翻车’。”
许慎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又可知,为何如今的盗匪,比前朝少了九成?”
陈老秀才眉头一皱:“听闻是大夏律法严苛,又有监察司、东厂遍布天下,震慑宵小。”
“说得好。”
许慎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那温和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山岳般的厚重与威严。
“陛下以神物‘龙骨翻车’,让万民有饭吃,此为‘生民之道’!”
“陛下以煌煌《大夏律》,让天下得安宁,此为‘太平之道’!”
“如今,陛下颁行‘夏音’,刊印《千字文》,欲使天下孩童,无论生于南疆北境,皆能同诵一卷书,同识一家字,同为华夏人!此,乃‘大同之道’!”
他一步一步,走向讲台,气势如虹。
“你只看到了庐州一地之音,陛下看到的,却是九州万方之未来!”
“你只看到了你那点可怜的传承,陛下看到的,却是一个统一文明,万世不朽的根基!”
“你!”许慎直视着陈老秀才,一字一顿,声如洪钟,“有何资格,在此谈论祖宗?!”
“你……”陈老秀才被这番话震得连连后退,脸色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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