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包裹着他向下坠落。
阶梯比想象中更长,更陡。苏羽的靴底在金属踏板上打滑,每一次落脚都激起空洞的回响,在狭窄的通道里反复碰撞。上方,墙壁合拢的最后一丝微光被彻底掐灭,将他完全抛入纯粹的幽暗。只有下方,那脉动的微光如同遥远的心跳,指引着方向。
信息过滤程序在他踏入这片空间时曾短暂沉寂,仿佛被某种力量安抚。但这平静脆弱得如同薄冰。
此刻,植入体深处传来第一声尖锐的警报。
不是听觉上的声音,而是直接震颤在神经末梢的刺痛。眼前的数据流视界猛地闪烁,边缘泛起病态的红色噪点。那些刚刚退去的外来信息洪流,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再次汹涌扑来。
城市交通数据、加密通讯碎片、无数监控探头捕捉到的杂乱光影……无序的比特流强行挤占着他的意识空间。他感到自己的颅骨内侧在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次心跳都加重着那份鼓胀的痛楚。
他强迫自己加快脚步,几乎是踉跄着向下奔逃。
阶梯尽头,空间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穹顶高耸,隐没在黑暗中。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味和尘埃的气息。正中央,一个约莫两人高的不规则晶体结构静静悬浮在低空,散发着那稳定脉动的幽蓝光芒。光芒映照出地面上纵横交错的古老线缆和废弃的机械残骸,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已久的地下基站,或者说……坟墓。
就是这里。西北方向的信号盲区,无人机消失的终点。
苏羽靠近那悬浮的晶体,环绕它的光芒似乎带着某种低温,抚过他灼热的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缓解。他背靠着晶体基座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试图集中精神,重新构筑那濒临崩溃的信息屏障。
汗水沿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覆满灰尘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不行,撑不住……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牙齿紧紧咬在一起。过滤程序的负载已经远远超出了设计阈值。他能“感觉”到那层保护着他核心意识的屏障,此刻遍布裂痕,像被重锤反复敲击的钢化玻璃,正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他必须尽快找到关闭或者疏导这些数据洪流的方法。否则,不等凯找到他,他自己的大脑就会先被这些无用的信息撑爆。
他尝试接入晶体结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表面。一股更庞大、更古老,但也相对平和许多的数据流缓缓涌入。这陌生的信息似乎与追击他的那些噪音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沉静的秩序感。它没有攻击性,只是存在着,浩瀚如星海。
就在他试图理解这新数据的刹那——
信息屏障,碎了。
不是逐步瓦解,是毫无征兆的、彻底的崩裂。
仿佛颅内有什么东西砰然炸开,积蓄已久的所有数据洪流瞬间失去了约束,疯狂地冲刷着他的意识。视野被纯白的噪点淹没,耳中只剩下高频的尖鸣。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蜷缩,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
所有的感官输入都混乱了,他分不清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分不清那尖锐的警报是来自植入体还是他自己的幻觉。
在这意识彻底涣散的边缘,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
能量波动……泄露了……
……
地面上,凯刚刚走到那扇锈蚀的铁门前。
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冰冷的金属门把上,正准备发力。苏羽的突然消失并未让他流露出丝毫急躁,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面甲下的传感器以最大功率扫描着周围的环境。墙壁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机关痕迹。
“队长,热信号消失。声纹探测无结果。”一名队员在通讯频道里汇报。
凯没有回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面甲上反馈的复杂环境数据流上。空气微粒浓度、残余辐射读数、极其微弱的地磁扰动……他在这些杂乱的信息中搜寻着那个狡猾目标的蛛丝马迹。
突然。
面甲内部的显示屏上,一个极其短暂、强度却高得异常的能量峰值,如同夜空中猝然亮起的闪电,一闪而过。读数高得离谱,并且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他厌恶的质感——那是苏羽身上信息过滤程序全力运转时特有的能量签名,只是这一次,它不再隐蔽,而是像堤坝决口一样,猛烈地爆发了出来。
位置,正下方。深度,约十五米。
凯一直平稳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面甲下,他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个像素点。
他抬起手,止住了身后队员准备爆破铁门的动作。
“不用了。”
他的声音透过面甲传出,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终于锁定目标的笃定。
“他跑不了。”
凯转向侧面看似坚固的混凝土墙壁,从腿部装甲的挂载点抽出一根细长的深紫色探针。探针尖端亮起一点幽光,他将其稳稳地按在墙面上。没有巨响,没有烟尘,探针接触点的混凝土和内部钢筋结构如同被无形之力侵蚀,迅速消融、分解,无声地化为齑粉,露出后面向下的、黝黑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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