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那点微不足道的抗议和冷脸,在清落锲而不舍、理直气壮的“死缠烂打”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殆尽。
他发现自己竟拿这女子毫无办法。
她似乎完全摸透了他潜藏的脾性,总能在他即将真正动怒的边缘巧妙滑开,或用一句歪理,或用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或干脆用更密集的“骚扰”让他无暇生气。
他被迫接受了院子里多出一个人的事实。
接受了每日清晨推开门,不再是空寂的竹林,而是那个穿着紫衣、哼着不成调小曲、已经在忙着洒扫庭除的身影。
接受了石桌上总会适时出现一盏温度刚好的清茶,或是几颗洗得干干净净的野果,
接受了那原本只煮萝卜粥的小泥炉里,开始飘出各种或浓郁或清香的、他从未闻过的食物气息。
清落几乎包揽了所有活计。即使,她在隔壁造了一间她自己的小房子,但她依然来李莲花家“串门”。
砍柴、挑水、洗衣、做饭……她动作麻利,仿佛做惯了这些,甚至带着一种乐在其中的劲头。
李莲花起初还试图维持距离,自己动手,但每次他刚拿起斧头,清落就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抢过。
“哎哟喂,我的李大神医,你这小身板就别逞强了,一边歇着去,我来!”语气熟稔得像是在数落自家不省心的夫君。
他若想去溪边,木桶总会先一步被她拎走。
他想整理药材,会发现她早已分门别类归置得妥妥当当。
他甚至只是拿起抹布想擦擦桌子,她都会旋风般卷过来,夺过抹布,把他按回石凳上:“坐着,别添乱。”
李莲花活了小半辈子,历经江湖风波,享受过万人敬仰,也承受过无边孤寂,却从未被人如此……这般当做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般细致又霸道地照顾过。
这种感觉陌生而别扭,让他无所适从,心底那点因碧茶之毒和漫长欺骗而冰封的某处,却似乎在这日复一日的、蛮横的暖意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常常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清落忙碌的身影。
她似乎总有使不完的精力,紫色的身影在院子里穿梭,像一只翩跹的蝴蝶,为这寂寥的山居带来了过于喧闹的生机。
她有时会一边干活一边哼歌,有时会自言自语嘀咕些他听不懂的话。
有时会突然跑到他面前,塞给他一把刚摘的、带着露水的野花,或是献宝似的端出一碟模样新奇、味道却意外不错的点心。
她看他的眼神,始终带着那种毫不掩饰的、浓烈到几乎烫人的关切和欢喜。
那眼神里的情感太过真实,太过厚重,绝不像伪装。可这又是为什么?
这个疑问如同雪球,在他心中越滚越大。
终于,在一个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橘红的傍晚,清落又一次将精心烹制的饭菜摆上石桌。
不再是单调的萝卜粥,而是两菜一汤,虽都是山野食材,却色香味俱全。
她盛了满满一碗饭,递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快尝尝,今天试着用山菌炖了汤,很鲜的!”
李莲花没有动筷。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却深邃地看向阿紫,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
“清落姑娘,”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究竟为何如此待我?”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困惑与探究:“你我素昧平生,你却寻至此地,不畏鬼神,不辞劳苦,事事亲力亲为……李某残躯一副,实不知有何处,能值得姑娘如此错爱。”
他用了“错爱”二字,语气里的疏离虽淡,却依旧存在。
这是他最后的防线。
清落正准备给他夹菜的手顿在了半空。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将筷子轻轻放在碗上,也在石桌对面坐了下来。
晚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却让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朦胧。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总是盛满笑意和活力的眼睛里,渐渐浮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深沉的眷恋,有刻骨的心疼,有穿越了无尽时空的疲惫,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良久,她忽然轻轻笑了笑,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喟叹,一丝怀念。
“素昧平生?”她重复着这四个字,摇了摇头,目光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李莲花,对你而言,或许是第一次见我。但对我而言……”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脸上,清晰而缓慢地说道:“我们早已相识多年。你是我拜过天地、饮过合卺酒的夫君。”
“我们曾并肩走过很远的路,经历过许多生死劫难。”
“你身上的每一处旧伤,我都知道来历;你习惯蹙眉的小动作,我看了千百遍。”
“你爱吃的菜,讨厌的香料,甚至……你怕鬼这点小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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