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边,骤然只剩下萧秋水一人。
李相夷那近乎仓惶的离去,如同一盆冰水,将他原本就因醉酒和委屈而混乱的思绪浇得更加透心凉。
他捂着被撞疼的后背,茫然地看着那片李相夷消失的黑暗。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比刚才比武失利时还要难受。
“他……他怎么走了?”萧秋水喃喃自语,酒精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而悲观。
“他是不是……也生我气了?觉得我太没用?”
“明明可以赢却搞成平手……还在这里借酒浇愁……他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住他的心。
在他心里,李相夷是那么强大、那么完美的存在,是他努力想要追赶和依靠的对象。
如今连李相夷都嫌弃他、抛下他离开了……巨大的失落和自卑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本就醉得厉害,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只觉得浑身无力,天旋地转。
他想站起来去找李相夷问个明白,或者至少回到浣花派去,可刚一动弹,就一阵头晕目眩,脚下发软。
“噗通”一声,直接从坐着的大石上滑落,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河滩沙石地上。
后背的疼痛,心里的委屈,对李相夷离开的误解,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蜷缩在地上,将脸埋在臂弯里,无声地抽泣起来,眼泪浸湿了衣袖。
哭着哭着,酒意和疲惫如同沉重的帷幕落下,他就这样带着未干的泪痕,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或者说,醉晕了过去。
另一边,李相夷几乎是施展了毕生最快的轻功,一路疾驰。
直到远离了那片河滩,回到了浣花派附近一处无人的僻静角落,才猛地停下脚步。
他背靠着一棵粗糙的树干,剧烈地喘息着,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那颗从未如此失控狂跳的心。
夜风拂过他滚烫的脸颊和脖颈,却丝毫无法驱散那燎原般的灼热。
他抬手,指尖下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嘴唇,那柔软、温热、带着酒气的触感仿佛依旧烙印在上面,清晰得可怕。
“荒唐!”他低斥一声,不知是在说萧秋水那冒失的行为,还是在说自己此刻这完全失了方寸的反应。
他李相夷,纵横江湖,快意恩仇,何曾有过如此……如此窘迫狼狈的时刻?
被一个醉鬼……给……给亲了?!
一想到那个画面,那股刚被夜风压下去些许的热意又“腾”地一下涌了上来,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混乱的、陌生的画面和感觉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运转扬州慢心法,清凉的内息在经脉中流转,试图平复那躁动不安的气血和心跳。
过了好半晌,脸上那惊人的热度才缓缓褪去,狂跳的心脏也逐渐恢复了平缓的节奏。
然而,冷静下来之后,担忧便不可避免地浮上心头。
那个笨蛋……还醉倒在河滩上。
虽然那里还算僻静,但毕竟是在野外。
他醉成那副样子,毫无防备,万一遇到什么野兽,或者……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发现……
柳随风那张阴鸷的脸在李相夷脑海中一闪而过。
此人一直对萧秋水看似亲近,实则包藏祸心。
若让他看到萧秋水如此脆弱无助的模样,难保不会趁机做些什么……
想到这里,李相夷刚刚平复的心绪又泛起波澜。
他蹙紧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此刻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萧秋水,一想起刚才那一幕,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是……难道就任由那个笨蛋自生自灭?
脑海中浮现出萧秋水蜷缩在石头上,红着眼眶委屈嘟囔的模样。
还有他强颜欢笑说着“没关系”时眼底的失落……
罢了。
李相夷在心中长叹一声。
跟一个醉糊涂了的傻子计较什么。
况且,保护他、引导他,本就是自己与神明的交易……也是……他自己的意愿。
终究是放心不下。
李相夷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再次化作一道白影,悄无声息地向着河滩方向掠去。
这一次,他的速度不再仓惶,而是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沉稳。
当他重新回到那片河滩时,月光依旧清冷,河水依旧潺潺。
而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身影,却已不在大石上。
李相夷心头猛地一紧,目光迅速扫过四周,随即在巨石下的阴影里,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
萧秋水侧躺在冰冷的沙石地上,身体微微蜷着,像是寻求保护的姿势。
脸上泪痕交错,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紧蹙着。
嘴唇因为醉酒和哭泣显得有些红肿干燥,看上去可怜又脆弱。
看到这一幕,李相夷心中那点因被冒犯而残留的薄怒,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软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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